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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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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是一种“补偿”“赎罪”。

无人说道。

张家无话可说——他们家三郎,都恨不得搬到沈将军府上去了,为了留住三郎,自然对方提出什么条件,他们都愿意捏着鼻子答应了。

张家不能再损失一位郎君了。

十月某夜,天下着雨,沈青梧回到自己府上,便见张行简已候多时。

她在屋中卸刀时,略有心虚。她思考着该如何安抚张行简——他作为宰相,日日有时间门来找她玩儿;但她初初接任指挥使,公务忙得她晕头转向。

她不知道张行简怎么会那么有空。

但是她被他幽怨眼神看着,心中日日生愧。尤其那人可恶无比——眼神幽怨,偏偏一句抱怨也不说,更让沈青梧对他百依百顺。

沈青梧思忖着今日该如何哄张行简时,房门被敲两下,某人大摇大摆进来。

张行简含笑:“梧桐,怎么这么久不出来?我等你许久了。”

沈青梧回头:“……你如今进我屋子,越来越没礼貌了。”

先前那个总是会敲门、耐心等她应的郎君,不见了。

张行简心虚一瞬,却理直气壮:“你我都快成亲了,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 他心中有计划,想不动声色地拉近二人距离,让沈青梧对他更亲昵些。他这些心思,当然不必让她知道了。

反正张行简收放自如。

她日日不找他,他日日找她又何妨。东京这样大,却也这样近……他想见她时,不必牵肠挂肚。

张行简笑吟吟问沈青梧:“可有功夫与我出门耍一耍?”

沈青梧:“……”

她看窗子。

噼里啪啦浇着雨。

她不可置信:“现在?”

夜里出门淋雨吗?

张行简半边身靠在屏风上,弯眸看着她换衣,他道:“有何不可呢?”

沈青梧:“要淋出病怎么办?我倒是无妨,你可以吗?”

张行简故意板脸:“不许胡说。”

于是,不说就不说。

沈青梧哼一声。

她换了常服后,拿起一把伞,便和张行简出门了。

她知道张行简有些赏雨观花的文雅爱好,她虽不懂,却愿意陪他,让他高兴。出门前,沈青梧想,今夜大约是他又要去哪里赏雨吧。

--

二人却上了车。

上了马车后,张行简就拿出白布条,要蒙住沈青梧的眼睛。

沈青梧警惕看他。

他佯怒:“我会害你吗?”

沈青梧:“那可不一定。”

他坚持要蒙她的眼,沈青梧坚持拒绝。她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不喜欢一片黑暗——她幼时被关在黑屋子里,她从那之后,都害怕逼仄的环境(马车),眼前的漆黑(蒙布条)。

张行简蹙眉:“你前日本答应我,今日不办公,陪我一整日。我整理好了所有政务,来找你,却在你这里白白坐了一日……”

沈青梧立刻:“蒙眼睛吧。”

张行简偷笑。

沈青梧被蒙了眼,坐于一片黑暗中。她心头迷惘才生起,便有郎君的手伸来,握住了她手。

他手指修长,骨肉匀称,玉骨琳琅。轻轻搭着她,沈青梧的心便安定下来。

她已长大,她一身武功,她早已不是幼年时那个女孩了。

--

马车停下,握着她手的郎君将手抽走,沈青梧立即去找他的手,她敏锐捕捉到马车车门打开,冷风吹来。

沈青梧侧过脸。

蒙着眼的她,面容清寒如霜,一绺乱发贴着被风吹起的白布条飞扬,她身上尽是英秀之气。

代替张行简那只玉骨手腕的,伸来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握住了沈青梧。

沈青梧一愣。

苍老的、沙哑的声音响起:“二娘子,小青梧……你又归家迟了,小心被夫人发现,被他们打。”

沈青梧怔忡。

她大脑空白,听着这个对她来说已经十分陌生的声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只手牵引着她,要拉她下马车。

沈青梧岿然不动。

那声音越发苍老,沙哑得越发带着哽咽之音:“你是不是又在害怕?别怕、别怕,没有人来看你,没有人发现。小青梧乖,嬷嬷给你偷偷藏了好吃的。”

沈青梧嘴角动了动。

这只枯瘦的手拉拽着她,努力想将她拉下马车。

沈青梧慢慢地动了。

她跳下马车。

白布飞扬,她沉默地被这人牵着手,被这人引着往前走。

然后是另一个有点陌生的有些老的女人声音响起:“青梧想出门是么?去吧,我让你哥哥带着你一起出去,想玩什么就去玩,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但也不能太晚——明日你还要跟着你哥哥练武。”

接着走了一段路。

沈青梧在漆黑中静然。

沈琢的手代替那只引着她的老女人的手,抓住她手腕,带着她走。

沈琢声音在耳畔响起:“青梧,先前张家那位郎君,是你救的,对吧?我们找到了你留下的帕子,那位郎君也承认了。沈家和张家联姻,你对张三郎有救命之恩,他当对你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沈青梧握着沈琢的手用力。

她渐渐明白这些是什么了。

最开始的老女人是她的奶嬷嬷,之后的女人是恨她恨得要死的沈夫人,现在的沈琢,是从地牢中被带出来的哥哥。

这是什么意思呢?

沈琢带着她,在暗黑中行走。

雨丝飘落,天地静谧,脚步声迭起,漫长而空寂的尘世间门,沈青梧一时间门觉得只有自己一人,一时间门又断续感知到周围很多气息、很多人。

她耳力真好。

她听到很多声音——

“这便是沈家二娘子吧?这般俊俏英武,什么样的郎君才配得上她。”

“听说她与张家的月亮定了亲?要我说,那月亮配不上她。”

“还不是救命之恩嘛,老掉牙了。”

“张行简哪里配得上沈青梧。”

沈青梧搭在沈琢手上的手发抖。

她好几次忍不住想摘下布条,但她答应张行简不摘,所以她坚持地继续走。

直到一个声音压过那些声音,在很近的距离响在她耳畔。

张文璧略有些僵冷的声音说:“你就是沈家二娘子?你与我弟弟天造地设,生来便是一对。我张家何德何能娶到你这样的奇女子,我替我弟弟高兴,替我们家请你包容。”

沈青梧蓦地掀开了白布条。

重重烟火尘烟映入眼帘。

她第一看到的是面前靠着墙的张文璧。

然后抬头,发现这是一条长巷。

长巷尽头,她看到了撑着伞的张行简。

那郎君如玉如琢,翩然如画,在烟雨绵绵的秋夜中,静静望着她。

沈青梧回头,看向自己身后漫长的路——

身后的沈琢、沈夫人、满脸含泪的奶嬷嬷。

他们目色各异,看着她。

沈青梧再回身,看长巷尽头的张行简。

--

她突然发现这条巷子,七年前她走过。

她突然发现今日秋夜雨,若是放到七年前,便是她与张行简决裂、她伤心被弃的日子。

站在巷子尽头的张行简,与她隔着重重人流。

曾经他一步步放开她的手,让一个个人拆散他们。

今日他让旧人重归,让旧情重走,让她痛恨、畏惧、伤心、生气的那些,一一扭转。

十月十一日,是对她具有格外不同意义的一日。

她要将它当做生辰。

她要永永远远地记得这一天——

巷子尽头,张行简温柔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好像在说:过来,得到我,拥有我。

抹定所有遗憾,消去所有不平。你来拥有我,我心甘情愿、坚定万分要跟随你。

--

沈青梧眼前一点点模糊。

白布条被她扔开,她掉头就走。

身后的张行简似乎慌了。

他扔掉伞,向她追来:“梧桐……”

沈青梧快步行走。

她眼泪不停掉。

迷离的视野中,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人从眼前掠过。那是带着愧疚与疲色的沈琢、冷着脸却不得不演戏的沈夫人、不敢看她眼睛的奶嬷嬷,还有当年的卫兵们,茫然的世人们……

沈青梧眼泪不停掉。

她疾走间门,看着巷子——

十六岁的沈青梧在枫红与梧桐中挖出那个埋在落叶下的郎君;十六岁的沈青梧自由自在地在街巷间门跳跃,带着快乐与期待,一次次偷跑去看张行简;十六岁的沈青梧靠着墙,说他是我的,我绝不让。

视线模糊中,二十三岁的沈青梧,与十六岁的沈青梧对视着。

眼圈通红的她,看着那个倔强不服输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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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能理解她对张行简的不甘。

谁也不能明白她对张行简的执着。

--

二十三岁的沈青梧与十六岁的沈青梧擦肩而过。

秋天,十六岁的沈青梧去从军了。

又一个秋天,沈青梧在军营中孤身望月。

再一个秋天,沈青梧看着月亮发呆。

秋天过去无数次,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伫立在明月光下。

--

沈青梧不断落泪。

她在心中告诉那个十六岁的自己:不要害怕,继续往前走。

终有一日,你会得到他。

你不会后悔的。

他是这个世间门,你最想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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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追上了沈青梧,抓住她手腕。

他急声:“梧桐!”

他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若不喜欢……”

她没有不喜欢。

沈青梧转身,投入他怀抱,抱住他脖颈。

--

沈青梧脸埋在他颈间门。

这世间门,她最爱他,最想得到他,最不后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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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说:“这是给我的生辰礼物吗?”

张行简轻轻点头。

怕她看不见,他开口赧然:“没想让你哭……”

他声音懊恼。

而沈青梧抬起通红的眼睛。

她对他露出笑。

这样的笑容,也许在别人眼中很凶,但在他眼中,代表着她的温柔与喜爱。

她说:“让我们继续过生辰吧——接下来,你是要带着我赏雨吗?”

他含笑:“接下来是看灯。”

沈青梧:“看什么?”

张行简戏谑:“看金吾不禁夜,长夜未明天啊——”

那便是赏一夜灯的意思吧。

沈青梧笑。

那就赏一夜灯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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