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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理清思路,才睁开眼睛,似乎方才苏醒,神情还带着货真价实的惊疑不定,告罪道:“陛下恕罪,草民不知怎的睡着了。”

赵浔自他醒来后,视线始终沉沉地笼罩在他身上,神情微妙不定:“已戍时了。你这一睡大半天,搬上马车,行路半日都毫无反应。要不是御医说无碍,我都要怀疑你已昏死。”

廿一心中蹙眉,这么一算时间,竟睡的比昨日更久。再看赵浔神色不似作伪,也不像是他有意为之。

他再抬眸看马车帘外景色,光线昏黄,只看得出周围荒野高山。仆从也唯有一人,负责驾车,正是御前大太监张真。

“你身患有疾?”赵浔忽然问道。

“无事,冬日困倦罢了。”廿一低眉笑道。

赵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从边上一叠竹简中抽出一册放在膝上批阅,应是奏折。

廿一将身上披的毯子折好放在一边,看着他动作,忽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

自己身上这毯子难道是赵浔披的?

“陛下,我们这是去哪?”过了一会儿,廿一问道

赵浔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翻着膝上奏折,他眉头锁着,像是上面的东西有点麻烦,过了一会儿才似乎心不在焉道:“微服在外,兄弟相称便可。”

那就是不用卑称尊称的意思。

而年轻的帝王的确也没穿帝服,而是一袭普通士子的月白衣袍,长发束于金冠。他原本年纪便不大,不过二十许,只是帝王衣饰繁重,令人不敢逼视。如今这般穿戴,一下便有了平易近人的少年气。

廿一其实多少猜到,应当就是和赵浔先前提到的青铜血祭有关。看来那法器并不在宫中。

于是,他既不追问去处,也不和赵浔客气,进入角色很快,笑着拱手道:“好,赵兄。那我便继续看会书。”

他拿起那本《谢明烛传》,继续看谢燃平乱的细节。

赵浔神色微深。心里却想,此人果然有些奇怪。

表面上尊卑守序,无一处乱了礼节,帝王开口,又无一不从,还能带上点恰到好处的惊恐和受宠若惊,外人看起来将一个初进宫廷,不懂规矩又谨小慎微的农村少年演了个惟妙惟肖。

但破绽也恰恰在此。

他的反应……或者说角色,轮转的太快了。

需要做农村少年李小灯时,他从举止到言辞便是木讷粗野;

要让他学帝师谢燃,此人便又能立刻切换出风流倜傥的世家风度。

而现在微服私访,让他平辈相称,这人倒也半点惶恐也无,一句“赵兄”信口就来。

问题不在于他的配合,臣民配合帝王是正常的,问题在于他的态度……实在太自然了。

一个真正的卑微农家子,要和皇帝称兄道弟,竟然说喊就喊,毫无惶恐,这才是最奇怪的。

只有生来就在高位的人,才会本能地忽视这种异常。

若是别的皇帝恐怕也意识不到这一点,偏偏赵浔少时坎坷,真正做过平民蝼蚁,才觉出了不对。

两人相安无事地各自看书,车内只有烛台燃烧的轻响。

赵浔忽然觉得,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连日日折磨他的偏头痛都好了许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个祭品就这样死了有些可惜。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他一定要让谢燃回来。

不择手段。

车终于在一座上脚下停住。

廿一先下了车,看不远处灯火通明,嬉闹声不绝于耳,心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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