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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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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居殿廊下, 侍奉的宫人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

偏殿殿门紧闭,里面时不时传来打翻东西的声音、陛下发怒的声音,现在忽然又安静下来。

他们不敢问,也不敢走开, 只能跪在这里, 被迫承受天子之怒。

明明马上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了, 晚上布菜的时候,陛下和扶公子看起来都挺高兴的, 怎么忽然就变了天?

偏殿里,扶容坐在地上, 秦骛俯身, 捏着他的下巴。

两个人静静对峙,一言不发。

——否则我马上把你送回冷宫。

——好啊。

极其简单的两句话,但是在扶容说完之后,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秦骛百试百灵的威胁终于失效了,是扶容亲口打破了它。

秦骛捏着扶容的下巴,用力太过, 把他的下巴按出两道白痕。

扶容被他掐得疼,微微抽气。

良久, 秦骛开了口,嗓音沙哑:“你再说一遍。”

扶容抬眼,平静地望着他,把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好啊。”

秦骛俯下身, 单膝跪在他面前,看着扶容, 从俯视变成了平视。

“我说, 我要把你送回冷宫。”

“我知道。”

扶容应了一声, 想要推开秦骛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但是秦骛一拽他的手腕,就把他拽了回来。

秦骛咬着牙,厉声道:“把东西捡起来。”

扶容的语气毫无波澜:“我不想吃药……”

扶容话还没说完,秦骛就握住他的手,强按着他,让他把掉在身边的药丸捡起来。

扶容手上没力气,手指松了一下,那颗药丸就又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远了。

秦骛紧紧地按着扶容,让他再捡一颗。

这回仍旧是秦骛握着扶容的手,握得很紧,好让他牢牢地把药丸攥在手里。

秦骛几乎要把药丸碾碎。

秦骛低声问:“为什么不吃药?”

扶容偏过头:“太苦了,不想吃。”

他的回答很简单,又有点孩子气。

秦骛顿了一下,周身气势缓和一些:“就因为这个?”

扶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还有……”

秦骛皱眉:“还有什么?”

“还有……”扶容轻声道,“我不想去陛下的登基大典。”

秦骛刚刚缓和一些的面色立即冷厉起来:“你说什么?”

扶容迎上他的目光:“我不想去陛下的登基大典。”

他举起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眼眶微红:“我生病了,我会捧不住玉玺的,我会把玉玺摔了,我会被骂,文武百官都在,我不想被骂。”

这是这几日,秦骛总拿出来吓唬他的话。

扶容一字一顿、分毫不差地复述,可见他有多恐惧这些话。

扶容眼前是满身戾气的秦骛,再远一些,便是秦骛的帝王冕服。

帝王的威压,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秦骛皱着眉,握住扶容的双手,试图让他的手不再颤抖。

可是在秦骛碰到他的时候,扶容很明显往后躲了一下。

紧跟着,扶容整个人都发起抖来,秦骛一把按住他。

秦骛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平日里说了一句玩笑话,扶容竟然会这样在意。

扶容还是抖个不停,秦骛按着他的手愈发用力。

秦骛有些不耐烦,用命令的语气:“行了,别抖了,你傻了?连玩笑话都分不清了?”

扶容摇了摇头:“分不清……”

他一直分不清。

秦骛瞧着扶容惨白的脸色,仿佛有一根小刺,轻轻扎了一下他的心脏。

他收敛了气势,低声问:“那你想怎样?”

扶容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秦骛正色道:“不吃药丸,你想怎样吃药?去登基大典,你想怎样去?”

扶容摇头:“我不想吃药,我不想去登基大典。”

秦骛定定地看着他,收敛不住命令的口气:“必须去。”

扶容只是摇头。

他不想去。

和之前许多次一样,秦骛没有看见他拒绝的动作,更没有听见他拒绝的话语。

秦骛正色道:“不让你拿玉玺了,你跟在我身后就行,走路总不会摔了。”

扶容坚持:“我不去……”

秦骛眼底闪过一丝烦躁,自从做了皇帝之后,就没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他的命令。

他的耐心被消磨得越来越少。

秦骛看着扶容的脸,压下怒火,耐着性子,继续威逼利诱:“衣裳给你做好了,和朝廷大员一样,和林意修一样,去了才能穿新衣裳,和大臣站在一起,你不就是想做官?这不是差不多?”

扶容不为所动:“现在不想了。”

秦骛用尽最后一丝耐心:“扶容,你跟我五年,盼了五年,不就盼着我登基?你不去你能高兴?”

扶容看着他,却问他:“陛下说话算话吗?”

秦骛顿了一下:“什么?”

扶容低头看了看:“我没有把药丸捡起来。”

秦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扶容趁着他不注意,偷偷伸出手,把身边的药丸全部捏得碎碎的,丢在地上。

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能把药丸捡起来了。

扶容的手指上全都是乌黑的药材,看起来脏兮兮的。

秦骛登时暴怒,抓住他的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扶容认真地点点头,他知道啊,不把东西捡起来,就要去冷宫。

明日一早就是秦骛的登基大典。

扶容宁愿连夜去冷宫,也不想去秦骛的登基大典。

扶容等这一天等了五年,几乎付出所有,却在即将功成的前一天晚上,选择了放弃。

秦骛没有说话,扶容垂下头,使劲擦了擦手上的脏污。

他就知道,秦骛总是说话不算话,这次也一样。

秦骛厉声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不去?”

扶容抬起头,认真地点了点头。

“行,你不去,那我也不用憋着了,你的新衣裳也不用穿了。”

秦骛甩下这句话,站起身,回过头,一把将那件正红色的官服从衣桁上拽下来,差点把衣桁也带倒了。

哗啦一声,秦骛把这件正红官服盖在扶容身上。

扶容被劈头盖脸砸下来的衣裳蒙住了脑袋,眼前瞬间覆上一重红色。

他慢吞吞地翻着衣裳,寻找出路,好半晌,才掀起衣裳,从衣裳底下探出脑袋。

怯生生的。

扶容生得白,光是乱糟糟地披着红衣,整个人就都明亮许多,如同尘封多时的明珠一般,鲜活起来。

秦骛垂眼瞧着他,喉结上下滚了滚。

“我想着你爱当大臣,特意给你做了身衣裳,让你和他们站在一起,你不想去。”

秦骛在他面前单膝跪下,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他的衣裳。

“你不想穿这身衣裳去登基大典,行,你最好永远都别去,你就穿这身衣裳在床上侍奉,我也不用顾忌了。”

扶容试图推开他:“我病了……”

秦骛按住他,冷冷地笑了一声:“怕什么?你不是不去登基大典了?明日你下不来床,我亲自回来照顾你,给你喂药、喂燕窝,过几日就养回来了。”

扶容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是被他理所当然的逻辑惊住了。

秦骛手上动作暴躁,扯了两下,直接把扶容的衣带扯断了,扶容的衣裳还没下来。

秦骛直接拢了一下他身上的红衣,把他抱起来,丢到榻上。

扶容摔在柔软的被褥上,眼前却一阵发黑。

秦骛转过身,用手捻灭了红烛,殿中陷入一片黑暗。

扶容还以为是自己看不清,揉了揉眼睛,从被褥上爬起来,就直接撞进了秦骛的怀里。

秦骛站在榻前,俯身靠近,把扶容给压回去。

秦骛仅用一只手就握住他的双手,按在他的头顶。

扶容没有力气地挣扎,蹬着脚:“我……我真的难受……”

秦骛试了试他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别装病,明日又没你的事,弄一会儿,弄完了早点睡。”

扶容软软地陷在被褥里,感觉秦骛箍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秦骛的亲吻杂乱地落在他的眼角、唇角、肩颈。

扶容实在是没有力气,缓了缓神,轻声道:“奴病了,陛下若是……若是忍不住,就去找其他人吧……”

扶容话还没说完,秦骛便忽然停下了动作,猛地抬起头,吼了一声:“扶容,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骛紧紧地盯着他,眼睛像狼的眼睛一样,在夜里也发着幽幽的绿光。

像是要吃人。

扶容继续道:“今日……今日是奴跟着陛下第五年,陛下也记得,五年了,换个人……陛下也该腻了,换个人吧……”

一片黑暗之中,秦骛身上的腾腾怒气也没有减少。

秦骛厉声道:“错了,明日,明日才是你跟我的第五年,你以为我为什么拖到现在办登基大典,五年前你怎么说的?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你现在在说什么?你让我去找别人?”

扶容偏过头,闭了闭眼睛:“很累很疼……我不想陪着陛下了……”

秦骛像一匹狼,将猎物压在身下,他不想让猎物跑,更不想让猎物死,只想让猎物臣服。

他紧紧地盯着扶容,拱起脊背,蓄势待发。

床榻前帐子垂下半边,窗外檐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动,摇晃了一下,昏黄的烛火照进来,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铺在扶容身下的红衣浓烈刺眼,扎进秦骛的眼里。

帐子里只有两个人相对呼吸的声音。

扶容缓了口气,轻声道:“陛下,求你了……五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秦骛抓着他的手不曾放松,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五年,你以为你很厉害?”

扶容眨了眨眼睛,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你真以为你很厉害?没有你我就饿死了?冷宫里的管事太监,我早就打点好了,就算没有你,我一样能吃上饭,还能吃更多。”

“你以为我没你,我就在冷宫里冻死了?我自个儿有衣裳有被子,你来了,我还得把被子分给你,你只会给人添麻烦。”

“你还以为,我真要靠你,才能把宫门打开?你以为没了你,我连宫门都进不来?你当我是傻子,把宝全都压在你身上?我指望你?”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秦骛的声音,一句一句,掷地有声,砸在扶容心里。

扶容忘了身上的病痛,眼前也一片清明,看清了黑暗中的秦骛。

他抬起头,双唇微张,怔怔地看着秦骛。

秦骛阴恻恻地道:“你以为你有什么功劳?有什么苦劳?整天来跟我要这要那?”

“我说你笨得要命,你以为我跟你说笑的?你是真的笨得要命,只会给人添麻烦。”

“五年来你出了什么力?你连榻上都不出力,你还觉得你挺厉害?你是功臣?林意修哄你你也信?你和他能一样吗?”

秦骛察觉到身下的扶容没有了动静,他动也不动,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极其微弱。

像是被镇住了。

“扶容,你还不乖点,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着闹脾气,跟我对着干,还让我去找别人,你病傻了?我去找别人,你怎么办?”

秦骛伸出手,覆上扶容的脸颊,命令道:“马上把刚才的话收回去,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忽然,他感觉掌心一片濡湿。

秦骛的心稍稍沉了一下,他回过头,把榻前的帐子掀开,让廊外的烛光和月光照进来。

在月光的映照下,扶容的脸上一片水痕。

扶容哭了。

他躺在榻上,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哭声。

秦骛也就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或许是秦骛说他笨得要命的时候,或许是秦骛否认他整整五年的所有付出开始,他哭了。

不知不觉间,扶容早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秦骛真的是这样看他的。

扶容笨得要命,扶容什么都没做,扶容只会给他添麻烦。

要是没有扶容,秦骛在冷宫能过得更好。

他根本就不是功臣,连个帮忙的都算不上,秦骛只觉得他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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