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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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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铺天盖地的“万岁”呼声中,天子起驾回宫。

待回到书房,天子坐下,方觉舒了口气。

日渐炎热的夏天,天帝的书房早早上了冰,以保证温度维持舒适。

内侍官极有眼色,按照帝王的习惯,奉上水果茶点。

皇宫里永远不会有粮灾,能送到皇帝面前的东西,无疑都是最好的。

果盘里有北方上供的蜜桃、枇杷,还有南方上供的樱桃、龙眼。

唐朝杨贵妃最心爱的蜀地荔枝,在当今宫廷也已成了过时的二等品。时下最流行的是岭南来的陈紫荔枝,颗颗都是玉润通透,有如明珠,是快马加鞭从南方千里送来,不知跑断了多少马腿,如今才能水灵灵地供在晶莹剔透的琉璃果盘上。

皇帝看到这样大小的荔枝,只是习以为常地剥了一颗,将核吐在精致的青瓷渣斗上,还嫌汁水多有点脏了手。

吃过水果,年轻帝王又呷了口茶。

宫中今日上的茶是刚送来的御苑玉芽,摘好的茶芽只取最嫩的部分,经过十余道严格的工序和数度烘茶,才得精华的一饼。

若在外头,这是平民百姓耕耘一辈子也买不起半饼

的千金难得的好茶。

可是皇帝却只喝了一口,就叹气道:“不及龙团胜雪。”

言罢,他就放下茶盏,不愿再喝了。

内侍官连忙赔笑脸,弓着背上来,将整壶茶换了。

皇帝批了两本折子,觉得有点累了,暂且放下,换了张纸,开始练起书法来。

写了几个字,皇帝自己甚为满意,问内侍官道:“董寿,你看朕这几个字,写得如何啊?”

内侍官立即上前,凑头一看,便惊呼道:“好字啊!陛下之字潇洒清逸,似乎仿得是前朝名士曾远之,尤其是这个‘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尽’字,这两点有力而不失飘逸,很显功力,又与诗意相符。”

皇帝愉悦地颔首。

夸人人人都会夸,可是瞎夸、盲夸,他是不喜欢的,一听就知道是在拍马屁。而这董寿,非但会夸,还总能夸到点子上,既能看出他的用心之处,又懂他的巧思,让他时常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很是舒服。所以,他愿意将董寿留在身边,享受对方无微不至的服侍。

皇帝心情又好起来,正想再说几句自己这书法的妙处——

忽然,外面有人来报道:“陛下!张尚书来了!”

皇帝一听这个名字,刚好一点的情绪又烦躁起来。

他有点不耐地问:“他有没有说,找朕何事?”

来人汇报道:“好像还是老样子,他说辛国军队日益壮大,又列兵我国边境,冲突频发,十分危险。请求陛下重视军备,适当进行军事改制,放权给守关将领,必要的时候出击迎战。”

皇帝一听就不高兴了,摆摆手道:“说朕不舒服,让他回去。”

说老实话,他别的都不怕,就是很怕那些主战派。

辛国危险,边关重要,要壮大方国军队,增强军备,保卫疆土和百姓。

这些大道理,他听得耳朵都要长老茧了,又不是不懂。

可是他们这些主战派官员上书容易,他作为天子却麻烦得很。

辛国这些年来日益强大,军力远胜于方国。

方国之所以能与之和平共处,就是因为方国安分守己,多年来主动向辛国上供,且重用主和派官员不断在其中周旋,让辛国觉得与其灭了方朝,倒不如留着好处更多。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他露出苗头倒向主战派,一定会令辛国不满,两国关系又要紧张。

说实话,他虽然不喜齐相专权,想用制衡之术夺取权力。可是,在主战主和这件事上,他的确是偏向以齐慕先为首的主和派的。

他虽是天子,但有很强的逃避心理。

现在的日子这么舒服,有吃有喝,美酒在手、美人在怀,干嘛非要打仗呢?一旦打仗,国库就要烧钱充实军备,每天还得看战报。

去不去前线也是个大问题。

不去吧,打仗赢了,大家都夸将领厉害,把他这个皇帝撇在一边;打仗输了,大家却要追究他这个皇帝的责任,怪他指挥不力,又贪生怕死不肯去前线。

但要是去,且不说他压根不知道怎么打仗,光是想想每天都要行军奔波,就觉得累得不行,而且到了战场上,搞不好真的会中箭受伤啊!万一死了怎么办!哪儿有在宫里舒服!

至于那什么北地十二州……

昌平川一战都是他出生之前的事了,打从他记事起,方朝的国土就没有这十二州啊,现在还有没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那种遥远的土地,看不见摸不着,对君王来说有什么用呢?只要让士兵将梁城守得密不透风,他这个皇帝就能一世享乐无忧了。

诚然,这些年辛国虎视眈眈,要的岁贡越来越多,狮子大开口胃口越来越大了。

不过这点数额,只要找点理由增加百姓的税赋,总还是能够凑齐的。

老百姓想来也不想打仗,既然用钱可以买到太平,何必真刀真枪去与辛国的骑兵搏命呢?

宫中内侍知道皇帝的心思,温顺地低头应道:“是。”

说着,他转身出去驱赶张尚书。

而天子被这么一闹,心情也有点不好,又剥了个荔枝吃。

董寿看出天子的心思,体贴地去为天子扇风。

然后,他想了想,凑到皇帝耳边,说:“陛下,批这么久折子,也该休息一下了。季妃娘娘最近正在学丹青,说是看了陛下的画好,想请陛下指点指点呢。”

“哦?她那点耐心,还能学画画了?”

天子一听,来了兴趣。

其实他知道,这多半是妃嫔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弄出的小花样,不过他不介意,反而享受这种若有若无的讨好,当作是一种房内之乐。

皇帝起身道:“走,去看看。”

“是。”

董寿微笑着跟上,准备为帝王摆驾去后宫。

说来不巧,或许是因为缺觉少眠,天子一站起来,就感到心跳猛然加快,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接着喉咙忽然涌上一阵涩意,他猛地咳嗽起来——

他在朝堂上是装的,这回,可是真的了。

内侍官董寿大惊,忙上前安抚皇帝,担心地问:“陛下,您可还有不适?为了江山社稷,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可要让膳房给您熬些梨膏糖吃?”

皇帝摆摆手。

他这是旧病了,从小一病就吃梨膏糖,就算御膳房有千百花样,他也要吃吐了。

他说:“到季妃那里再说。”

说着,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可是这步一迈,他忽然感觉不行了。

整个人头晕目眩,喘不上气,饶是他自幼多病,也没想到急症会来得这样突然而迅猛。

皇帝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已站不住了,双腿一软,倏然倒下——

周围内侍官俱是大惊,急急上前道——

“陛下!”

“陛下!”

“陛下,您醒醒……”

“陛……”

*

天顺二十二年,六月十二。

方安宗突发疾病驾崩,年仅三十二岁。

次年,在顾太后与齐相共同主持下,安宗胞弟济王顺利继位,改年号为宁德。

坊间门相传,济王才学不及其兄,但性情开明温和,尤喜微服私访探知民情。

新君年轻而乐于试新,胆量迥异于方朝此前数代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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