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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这里的空气是粘稠的。
血腥气丶腐烂味丶阴暗丶潮湿丶闷热丶缺氧,洗吴仇浸泡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知已经多久,偶尔想起外界那带着凉意和微风一口吸进鼻子的感觉,已经恍如隔世。
他仍努力保持着大脑的清醒,尽管这意味着千百样钻心的疼痛重重地压迫着那根弦。
他已分辨不出身体还有哪处可用,同一个部位会同时传来七八种不同的疼痛,对痛觉的麻木不必期待,但大脑敏锐感知到何处受伤的机能确实已经失效了。
最开始三天动手的是镇北王,他目光中带着残忍的快意。洗吴仇没想到这张威肃的面孔上会出现这种偏于扭曲的表情,再看看这些齐全的器具丶看看那些还算新鲜的血迹,这间刑室使用的频次显然昭示了这位王侯的变态嗜好。
三天之后他离开了,这时候洗吴仇的身体已然残破不堪,不辨人形。
镇北王热衷于将一件漂亮完美的瓷器打碎,而懒得再对那些碎片做什麽手脚。
但对于洗吴仇来说,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一位天才的行刑师将代替主人发泄他未完的怒火,他开始在这具强韧的身体上试验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的手法要细致得多,对于痛苦的理解也更深刻,每一处肌体在彻底损害前,都一定已经发挥了最大的用处。
仅仅在一天之后,洗吴仇的身体一见到他就开始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
后面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每一天都挑战着他忍受的极限,接着是更难忍受的下一天,直到这位行刑师终于厌倦了这块烂肉。
而这就是洗吴仇一直等待的时刻。
镇北王早已遗忘了他,行刑师也认为他早已崩溃——即便偶尔还清醒也没什麽,他不可能还有反抗的能力。
不要说经脉树一开始就已经挖出,即便他真的有反抗之力,之前那麽多哀嚎惨叫颤抖的时刻,他是怎麽忍住不用的呢?
天方夜谭。
但洗吴仇就是忍住了。
经脉树固然一开始就被废掉,但眼睛却是第二天才被挖掉。
所谓「仙人赐瞳」,这只左眼虽然用处不是积蓄真气,但其中确实残留着一些。
他精心保管着这份微弱的真气,日日夜夜,这是他通向生门的钥匙。
直到那人把他当成一块烂肉般解下挂钩。
「噗」的一声。
在安静的刑室里,行刑师双目圆瞪,仿佛看到砧板上的猪肉忽然伸出一根尖刺,戳穿了屠夫的喉咙。
杀一个人可以用一个月,也可以只用一个眨眼。
洗吴仇精准地控制着自己真气的馀量,一分一毫都没有浪费,因为他还需要剩馀的真气来支撑这具骨筋全坏丶已无丝毫馀力的身体。
——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他前二十天丝毫未进水食,后面偶尔得食一些泔水。
跨过脚下的尸体,洗吴仇凭藉记忆摸上了那扇门。
当日被抓进此处时,他就硬生生记下了来路,这份记忆和那些真气一样被他珍贵地保存起来。
此时终于能够掏出来了。
出门,是夜晚。
双眼虽已无法感光,但夜晚还有许多其他的气质,在过去十几年的那些经历中,他常常与之相伴。
刑室所在位置较偏,离开的途径已在脑海中过了不知几千回,他是第一次用双脚丈量这片土地,但却已经烂熟于心。
穿过园林丶从后墙翻出城,这是王府的边缘地带,中间只用经过一座雅致的小院和一间不知用来做什麽的小屋。
他会先去那间小屋,因为那应当是间厨房。
他必须要进食与饮水,翻越院墙和出城都需要珍贵的真气,他不能将其浪费在供养身体上。
摸到那里,推了推门,果然锁了,转到窗户边上挤进去,一通摸索间忽然抚上了一块温热的土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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