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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4章 亨利四世和三万个农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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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后。

你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艺术家了,你有一座大庄园,里面有着池塘和精美的桥梁,你的名字传播到了全世界,跨越了太平洋和大西洋。美洲和亚洲的收藏家全部都跑过来抢着订购自己的作品。

这对你来说甚至不是声名的顶点,而只是迈向顶峰的开始。

你不知道,在之后的一百年,你将变得越来越有名,越来越有名,成为艺术界伟岸的巨子,直到随便任何一幅画,就能直接买下你们曾经隐居的那个镇子,然后把它们堆满山一样高的颜料和面包。

你再也不会面对颜料Or面包这样的选择了。

可你又不那麽在意这一切。

似乎这一切对你来说,又显得没有那麽强的意义,你依旧和很多年前以前,坐在水流边画画,喃喃自语,想流眼泪又不敢流。

这大概便是人生吧?

顾为经后来又知道了,按照莫奈的孙女的说法,在她小的时候,祖父的书房里始终悬挂着一幅卡美尔的素描画像。

任何人都不允许被触碰。

那是他生命里的一座圣殿。

所以,顾为经一直都愿意相信,莫奈和卡美尔之间,是有真正的爱存在着的。

「我觉得卡美尔对于莫奈的意义,比很多很多前人想像着的都要重要。她不只是莫奈的模特,甚至不只是莫奈的妻子……」

「也就你所说的,超乎于作画者与被画对象之间的艺术关系?」安娜问道。

「对。」顾为经点点头。

「合伙人。她从不是莫奈的仆奴或者囚犯,她是莫奈的合伙人,无论是家庭上的合伙人,还是艺术创作上的合伙人。她对莫奈的帮助,她对莫奈的意义,要远甚于模特,甚至要远甚于灵感的来源——」

「她不是点燃火的木料,她是火焰的一环。」伊莲娜小姐概括道。

「对。」

顾为经乾脆的答道。「我觉得的固有的研究也许忽略了这一点。」

「这样的话,可听上去你并否认,也许正是卡美尔画了那幅画?」安娜眨了眨眼睛。

「我应该提到过,我曾认真的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卡美尔,甚至卡美尔和莫奈一起共同创作了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以合作者的身份。」

年轻人抿了下嘴。

「谁又能拒绝自己找到了一幅可能有克劳德·莫奈参与的作品呢?」

「从情感上来说,《雷雨天的老教堂》是一幅关于挣脱的画,如果这幅画真的是由卡美尔所创作的,我愿意把它理解成为一幅挣脱束缚的画。」

「和亚历山大先生的观点有什麽区别?」

「区别在于,在我的开始时推测里,这是卡美尔和莫奈一起挣脱的束缚的画,两方家庭的阻力,社会的重压,贫穷……而非卡美尔为了挣脱丈夫莫奈的束缚,所绘画出的画。」

顾为经又看了一边的亚历山大的一眼。

「当然。这是我的推测,它也有可能是错的。只是一场学术讨论,我尊重亚历山大先生提出反对意见的权力。」

「也许他有一些独到的材料,让他做出了这样的结论,也许有一天,其他学者们就发现了些新的更有力证据,证明了新的观点。」

「这当然都是可能的。女性艺术家确实在整个古典油画历史上,都是相对被忽视的边缘全体,缺少自己的声音被人们听到的机会。这一点需要正视。」

「不光是女性艺术家了,而我一直都觉得,关注所有艺术史上被那些大人物,大画家,光辉所隐没的小人物们的故事,是一件很勇敢,也很需要去做的事情。失意者也有失意者们的故事。被忽略者,也有他们的努力。也就是我所说的,关注亨利四世站在教皇宫前的时候,那成千上万个同样在雪地里的农夫。」

「不意味着不够坚强?」安娜笑了笑。

「绝不。」

顾为经说道,「我只是对亚历山大先生做出结论的论据,有一定不同意见而已。」

豪哥是个恶棍,但不意味着他所有的话都是错的。

亚历山大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也不意味着今天的舞台上,他所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假话。

事实是事实。

居心不良是居心不良。

两码事。

顾为经瞧不起亚历山大,只是因为他做出结论的方式不对。

关注卡美尔不是错,探究卡美尔所承受的痛苦或者她所做出的贡献更不是错,甚至说——莫奈剥削了妻子的艺术成果。

也不是不行。

这当然不是错。

学术研究,自然有提出问题的权力。

但不是以亚历山大今天舞台上强行把《雷雨天的老教堂》想要安在卡美尔身上的这种方式。

错的只是亚历山大这个人。

顾为经今天愿意保持克制,没有用亚历山大同样的方式辱骂对方。

是因为他并不善于和别人辩论,他担心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向观众们解释清楚,亚历山大这种人和真正愿意认真的去做研究的学者的区别——也许从观点上看上去,搞不好两个人的论点是完全一样的。也觉得卡美尔受到了剥削。

但这不意味着。

他们就是和亚历山大一样的人。相反,只要有足够有说服力的证据,做出这样结论的也可能是经过了细致研究的勇敢者。

顾为经相信莫奈和卡美尔情感的真挚。把莫奈和爱莉丝的结合理解成莫奈对于感情的背叛,可以不可以?

也当然可以了。

毫无问题。

把真正愿意研究璀璨光辉外的弱者的艺术学者和亚历山大这样的人混为一谈,是非常不公平的。

他担心自己无法把亚历山大和亚历山大的观点分开,把亚历山大的观点和亚历山大做出观点的过程区分开。

他不愿意给冒着给观众们灌输「正视卡洛尔在印象派的贡献,正视古典艺术史对软势群体也许缺少关注」便是想要靠着性别议题吃人血馒头的心怀叵测之辈印象的风险。

正像他所说——关注亨利四世站在教皇宫前的时候,那成千上万个同样在雪地里的农夫,本质是其实是非常勇敢的事情。

所以。

顾为经宁愿自己吃亏。

他不希望误伤那些值得被尊敬的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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