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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林如海:这是圣贤管乐之道,经世谋国之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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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盐院衙门

烟雨朦胧,天地苍茫,整个盐院衙门笼罩在雨雾之中,碧青色屋甍雨滴汇聚成行,沿着瓦檐缓缓流淌而下。

这边儿,黛玉与林如海叙着话,这时,林如海的妾室周氏,莲步轻移,近得黛玉之前,笑了笑,开口道:「是玉儿罢,你爹这两天都是惦念着呢,别在这儿叙话了,进屋里说是了。」

黛玉随着周氏进入花厅,两人落座下来,父女二人叙着近些年的境况。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为父这些年忙于公务,没有唤着你回去,也不知你在府中的情况。」

先前两地迢迢,音书隔绝,如不是贾珩提议让黛玉给林如海写着书信,只怕林如海只能通过来自妻兄贾政的信笺中得知黛玉的近况变化。

黛玉柔声说道:「外祖母和姊妹们对我很好的,珩大哥对我也很是照顾。」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子钰先前在书信中就提到你的身子骨不大好,需要好好调养。」

紫鹃面带笑意,轻声道:「现在姑娘身子好多了。」

其实不仅是黛玉,小孩子抵抗力差,动辄容易生病,而黛玉只是天生体弱,只要不被一直内耗,调养一段时间,等长大一些也就好了。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仆人的禀告,轻声说道:「老爷,珩大爷来了。」

林如海以及黛玉都是起得身来,抬眸看向来人,只见蟒服少年在一个撑着雨伞的锦衣护卫的陪同下,来到庭院,近得身前。

「子钰。」林如海快步近前,唤着一声贾珩。

贾珩道:「姑父,许久不见了。」

先前来扬州府借调江北大营之时,就与林如海见过一面。

二人寒暄着,林如海说话间将贾珩引入书房,黛玉见着,犹豫了下,因为不知两人是不是谈着正事。

却见那少年笑道:「林妹妹也过来,不妨事的。」

黛玉转而看向林如海,却迎来慈和的目光,心头闪过一抹欣喜,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进入厢房。

林如海与贾珩重又落座,儒雅面容上见着询问之色,问道:「子钰方才见了扬州的盐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袁继冲相邀着一众盐商,想要试探我的态度,我没有理会。」

林如海目光幽凝几分,说道:「袁继冲此人尤擅钻营,汲汲于名利,其人至扬州三年,与那些盐商打的倒颇是火热。」

贾珩轻声说道:「我也知其人,在河南总督军政之时,听属下提及过,其人在南阳知府任上,贪渎乖戾,横行无忌,后来被巡按御史弹劾之后,走通了浙党在吏部的门路,迁到扬州,从贫瘠之地到天下为数不多的繁华之地,足见手腕。」

林如海闻言,道:「子钰心头有数就好,此人虽并未直接参与盐务,但是扬州的父母官,每次议事,都会列席旁听,端是活的一手好稀泥。」

贾珩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林如海道:「过两天,齐阁老会从金陵回来,商议盐引核销评估事宜,那时子钰有何打算?」

贾珩沉吟片刻,清声道:「整饬盐务自年初至如今,始终进展不大,我以为,整饬盐务不如先行整饬人。」

林如海眼前一亮,笑道:「子钰此言可谓一语中的,只是从哪突破,仍有待斟酌。」

扬州知府衙门丶两淮盐运司丶盐商丶南京户部,甚至宫里,盘根错节,先动哪一个引来的连锁反应都不一样。

贾珩默然片刻,道:「姑父可知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其人?」

扬州盐官系统的最高长官就是两淮都转运使,而两任运使都与太上皇有着裙带关系。

「如何不知?与其也算打了不少交道,此人生活奢靡,行事骄横,其亲眷在整个扬州都颇为有名。」林如海面色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皇亲国戚,豪横自非常人可比,盐院衙门对盐务有催缴税银以及查勘之权,与盐运司两者原就是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自然关系紧张。

贾珩道:「那先从此人查起?」

先前他在进入扬州城前,已经暗遣密谍前往调查刘盛藻其人以及社会关系。

其人自来扬州以后,娶了十三房姨太太,现在正在追求浣花楼一个花魁,准备收下十四房姨太,最近时常到浣花楼向那花魁大献殷勤。

黛玉听着两人的叙话,罥烟眉之下,熠熠星眸眨了眨,心湖当中就有圈圈涟漪泛起。

两个人怎麽就能像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样呢?

这……她先前的担心都是多馀了。

贾珩道:「姑父在扬州,先前齐阁老的盐务整饬,盐商怎麽说?」

「无非是那老一套说辞,私盐泛滥,官盐不好卖,如再行多收厘金,势必更为滞销,先前盐院衙门都有派盐丁打击过,但贩盐原为暴利,是谓屡禁不止。」林如海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道:「扬州诸府县贩卖私盐很普遍吗?」

「扬州一地还好,是两淮盐行盐之区,如江西丶江南丶河南丶湖广诸省,私盐贩子糜烂诸地,尤以江西丶江南丶湖广最为猖獗,因打击私盐需与地方官府协同,但这二年地方官员推诿扯皮者不少,再加上盗寇丛生,清剿不力。」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

贾珩眸光眯了眯,道:「两江总督沈邡先前提及要综理盐务,姑父可曾知晓?」

巡盐御史有查缉私贩之事权,正如大汉会典对巡盐御史所言:「两淮巡盐御史,无定品,掌巡视两淮盐课,统辖江南丶江西丶湖广丶河南各府州县额引督销,察照户部所定运司丶分司丶场灶丶官丁丶亭户,严行卫所有司,缉捕私贩。」

换句话说,对江南丶江西等诸省这麽广阔的疆域,却没有直接的领导权,而得以照会诸都司卫所,有的官员可能不一定听你招呼,阳奉阴违,甚至与地方私贩本身就有勾连。

尽管林如海已经挂了左佥都御史衔,可以上疏弹劾诸卫所有司。

林如海沉吟片刻,道:「两江总督沈节夫一直想拿回巡盐之权,综理盐务,曾上疏朝廷,提及两淮所辖甚为辽阔,缉私禁弊,往往官弁视同膜外,该盐政呼应不灵。」

两江总督管辖江南丶江西,又为封疆大吏,还能调动江南大营,不说其他,对本域江南丶江西两省自是如指臂使,而较远的其他诸省也会卖两江总督的面子,相应的,钱粮筹借总有打交道的时候。

贾珩道:「将盐务之权交付两江,也未必是良策,两江总督权重事繁,纵领职事,也是再行徵辟幕僚,于此恐有疏漏。」

事实上,在清时道光十一年,承袭前明的巡盐御史制度彻底废弃,而由两江总督兼理。

当时两江总督陶澍,也就是要彻查运司亏空的那位两江总督。

其人在道光十二年,完成盐课却不足二成,被道光帝催问盐税什麽时候补齐?会不会延期之时,其人上疏历陈两淮盐务疲弊,又以职任较繁,请简盐政专课务。

被道光好一通训斥,「实属有心取巧!」。

并在奏疏上提及,「以陶澍前任江苏巡抚擢任两江总督,于两淮鹾务自所熟悉,是以于前此请裁盐政,改归两江总督管理之时,降旨允准。如果淮盐疲弊,实难整顿,何以于奉命任事之时未思及此,并无一言陈奏?」

大抵的意思是,当初要权的是你,朕降旨恩允,现在又说难办,当时想什麽去了?

之后,警告如果办不好,依律治罪,「……倘办理不善,有负委任,朕唯有执法从事,治以应得之罪,不能稍为宽贷。」

「子钰以为应当如何?」林如海轻声问道。

眼前这少年不仅是一位少年武勋,还是一位执掌枢密,预知机务的军机大臣。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还是要在事权典制上有所规制,卫所诸司人事考核归拢于兵部,而缉捕私贩之查勘考核归之于军机处,凡盐院御史有缉贩不利者所奏,即行革职待参,派专员责问,如确有敷衍塞责,推诿上下,放纵私贩者,严惩不贷,如是再三,势必上下警然,实心任事。」

当然也是官不聊生,叫苦不迭。

这种情况,要麽给巡盐御史扩大事权,要麽从配套制度之上,保障巡盐御史行权,逢参必查,一劾即倒。

反正巡盐御史得罪的是武将以及地方官,没有利益纠葛,以免耳牵面热,因专务专办,也不会给地方头上多一个婆婆,因为单缉捕私贩一项,分属职权范围。

但新的问题也会出现,或者说原本就是老问题,巡盐御史职权尤重,又可能会出现巡盐御史滥用弹劾丶贪墨受贿的问题,这时候就要拣选清廉能吏。??? 6?????X.????爪 ????

那是另外一个配套制度供给保障的问题,而上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头痛,忍着…嗯,不是,总不能头痛医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实在治不了,再捂嘴不迟。

林如海思忖片刻,朗声说道:「子钰所言,此策的确为治本之法,高屋建瓴。」

眼前少年真是谋国之臣,果是通达政务,枢密气度。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还是盐课之利,以官督商办之法,经手流转甚多,人人垂涎分利,故而上下其手,相隐为恶者,此起彼伏。」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可天下财源,半数以上尽出于此,如榷盐收盐泽之利,就不能不操之于盐官丶税官,如放开禁榷,天下百姓倒是可皆食平价之盐,许也再无此等积弊了。」

官盐价格是生产成本的很多倍,可谓暴利,一般为了控制价格,官府会把控销量和行盐区。

盐课自齐国管仲卖盐发家,再到汉代桑弘羊的收盐铁之利,唐代榷盐之制,可以说,盐业的发展史不是简单的供需问题,而是官府将盐限定核销,作为加税的手段。

因为生产成本真心不高,什麽晒盐之法,已经有了,但在明时两淮推行失败,因为有碍官府控制盐的生产数额,不利打击私盐。

而在古代,税收管理系统和技术均不发达,唯有盐通过商品的流传环节,直抵最为偏远的山沟。

什麽,你是连户籍都没有的隐户和盲流?官府收不到你的税?那你总要吃盐吧,买一斤盐,就要交税,税是在生产端就有人给你交过了。

好像后世吃的馒头里,都加了税,至于燃油里有税,买个手机有增值税,买个汽车有购置税,个人所得丶劳务报酬全部有税,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馒头里也有税,有多少意识到?

至于扩大生产,薄利多销,可还有比盐更为便利的收税手段吗?对粮食加征重税?加征人头税?告缗令?凡此种种,不是苛虐百姓,就是推行不易,往往都是动摇执掌根基的大事。

归根到底还是农业社会税源太少,税基太薄,蛋糕太小,生产力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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