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君臣定爵资(1 / 2)
大周宫城,乾阳宫。
礼部尚书郭佑昌虽深知,皇帝对四王八公等勋贵,心底深藏厌弃和隔阂,颇有除之而后快的算计。
但是他身为礼部大宗伯,有秉正国朝法统礼教之责,如任凭忠顺王爷这样的枭然之言,践踏道统礼数,他还有什麽颜面做礼部首官。
虽然郭佑昌这个礼部尚书,是当年嘉昭帝借贾琮被诬告之事,乘势兴起大礼仪之争,才赶鸭子上了位。
但郭佑昌当了一辈子礼部堂官,当年柳静庵担任礼部大宗伯之时,他在柳文宗麾下久受薰陶,历来将道统法度看得极重。
像他这样的人,十年寒窗,做了几十年礼部文官,些许礼义风骨绝不敢抛弃。
即便深知嘉昭帝心有深思,但对忠顺王爷这样的狂悖之语,他万万做不到置若罔闻。
况且贾琏不过是个没承爵的荣国子弟,如因他身有罪愆,就革除荣国相传世代的爵位,甚至还要抄家贬族,无异于妄行暴政。
如果都按这个尺度,满神京的世传勋贵都要被除爵抄家,因为但凡世家大户,谁家没有几个贾琏这样的不肖子弟。
如果到了那个地步,岂不是大兴连坐酷政,国朝法统礼数何在。
郭佑昌昂首说道:「启禀圣上,大宗正此言有违刑律公道,有逆道统礼教,万不可行!
谢鲸丶戚建辉丶裘良等三人是承爵勋贵,身犯重罪,以宗人之法除爵抄家,尚在商榷之列。
荣国府贾琏,并不是荣国承爵人,不过贾家一子弟耳,其身犯罪愆,应以民之刑律惩戒,不涉宗人法度。
如荣国府因一不肖子弟落罪,而妄行除爵抄家之举,有悖常理,有违法度,一旦成行,必定搅乱人心,招致非议,天下侧目!」
一旁的忠顺王爷见郭佑昌言辞犀利,将自己的话驳得一文不值,对自己不留丝毫情面,气得脸色紫涨。
说道:「圣上,臣之所以提议除荣国爵,实在是因荣国子弟荒悖无德,根本不配担当勋爵之荣。
荣国一等将军贾赦已亡,世子贾琏犯下大罪,已无承爵之资,依宗人法度,长房无人承爵,需兄终弟及,由二房续承爵位。
然荣国二房贾政才略平庸,十馀年枯坐官堂,毫无德行建树,承当勋爵之位,也不过是勉为其难。
宗人贵勋承袭爵位,既有兄终弟及,更讲究子承父爵,嫡庶有别。
贾政嫡子贾宝玉,文武不成,游手好闲,懒惰荒唐,德行败坏,甚至口出狂言侮辱父皇,宗人府曾发文严斥。
此等无德逆君之徒,绝不能让之承爵勋位,不然将至圣上与诸臣弟之孝道体面于何地!」
郭佑昌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凛,这位大宗正不知是得了圣上的授意,还是对荣国贾家抱有极深成见,当真有些除之后快的急迫。
他这麽寥寥几句,就将话头架到圣上和皇室的孝道体面,这可是万万无法逾越的门槛。
贾家那个什麽衔玉的贾宝玉,必定就此断了承爵之资,对一个世家子弟而言,相当于被废黜一生。
荣国贾存周,虽才略平庸,但德行还算颇为周正,但子不教父之过,在教养子嗣一事,他难免终生留下话柄。
倒是贾家长房的贾玉章,从小被生父嫡母虐待歧视,天生地养一般,却能出落龙驹凤雏一般。
门户之内,冷暖悬殊,出了天差地别的两人,也是一件奇事。
……
忠顺王爷继续说道:「因此,贾政即便能续承兄爵,将来也已无嫡子传袭,如何能成体统。
贾政倒是有一庶子贾环,年方九岁,乃婢仆所生,自小受其母教唆薰陶,言行邪狭,在贾府人憎鬼厌,与那宝玉一丘之貉。
贾家二房虽有三代贾兰,但自幼丧父,国朝宗人法度,父爵子承,禁隔代传承,且失怙者不能袭爵,因此贾兰虽嫡出,却无承爵之资。
由此可见,荣国贾家自贾政之后,后辈荒疏,已无承爵良材,臣弟这才会提议除荣国爵,以免勋位贵重,所传非人,有辱国体。」
一旁的郭佑昌听了这一番话,不禁对忠顺王爷侧目而视。
这位大宗正为了除荣国爵,可算是计算精明,虽然言辞苛刻,但方才所言居然有理有据,也算费尽心机。
这位大宗正如此挤兑荣国贾家,或许不单出于个人私怨,而是他揣摩出了圣上的心思……。
十五年前神京发生吴王之乱,当今圣上借势奇绝登基。
身为四王八公中坚的宁荣二公,出于和太上皇和吴王的渊源,两不相帮,只作壁上观。
此举曾让当今圣上,以及拥戴圣上登位的忠顺王爷,各自都芥蒂难消,这段陈年旧事,似乎一直遗毒到如今……。
不然,方才忠顺王爷对除荣国爵高谈阔论,圣上也不会任由他信口而言,却未加阻挠。
郭佑昌心中正思虑纷纷,突听御案后的嘉昭帝说道:「大宗正所言未尝没有道理,贾家二房宝玉之流,的确难当勋位贵重。
但是,郭爱卿所言,贾琏不过荣国一子弟,身犯罪愆,不涉宗人法度,应以民刑量之,也是合乎法度,公允之论,此事颇有些为难。」
嘉昭帝说完这话,郭佑昌发现嘉昭帝看了他一眼,目光清冷沉凝,意味难明。
此时站在一旁的忠顺王爷,突然也有意无意斜了他一眼。
郭佑昌察觉到场面有些古怪,心中不自禁咯噔了一下,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听到上首嘉昭帝的声音悠悠缓缓,晦明难测,说道:「郭爱卿,你和大宗正之言,皆有些道理,以你所见,此事该当如何?」
郭佑昌突然想起往事,当年贾琮勇夺院试案首,被同科秀才诬告,嘉昭帝是如何话中藏锋,将他一步步带偏,最终不得不站在皇帝这一边。
此时,贵为礼部大宗伯的郭佑昌,心中凭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似乎又一次掉坑里了……。
……
但是,要郭佑昌顺着忠顺王爷话风,附和荣国后辈无人有承爵之资,因此同意除荣国爵,他是绝对不甘心说出口的。
不仅心中礼法道统,不允许他说出违心之论,而且,身为一品部阁首官,被人愚弄下套,总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郭佑昌正绞尽脑汁,思量如何应对,那怕置身事外,让嘉昭帝不再从他这个礼部尚书口中逼出话头,作为皇帝成事的注脚。
毕竟,但凡文官的士人,还是攀爬的部阁首官的文官,都把清名看得重逾性命,万不想沾惹上谄媚圣心,妄动诛灭的污名。
正当郭佑昌心中踌躇难定,突然殿外内侍入内报导:「启禀圣上,锦衣卫指挥使许坤求见圣上,说是有大同紧急军情禀告。」
嘉昭帝一听这话,目光微微一愣,数天前他让许坤调派锦衣卫精干,协同五军都督府官员,下大同传旨拿人。
钱绍扬和孙占英还未押回神京,怎麽锦衣卫先从大同带回紧急军情,嘉昭帝心中微微一紧,说道:「宣他入殿!」
郭佑昌经这事一打岔,倒是暂时躲过皇帝的锋芒。
许坤快步走入殿中,脸色颇有忧色。
他到了御案前,行礼说道:「启禀圣上,锦衣卫从大同传来急报,军器司指挥孙占英,六日前于圣旨未达之时,畏罪偷关潜逃!」
嘉昭帝脸色肃然,双目厉芒闪动,喝问道:「孙占英本就是存疑之人,京中旨意未达之前,大同锦衣卫所就没有事先防范!」
许坤额头沁出一层冷汗,说道:「神京锦衣卫赴大同侦缉孙绍祖,回程曾和大同锦衣千户所交接,他们在孙府附近都布有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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