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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重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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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就是这样,总要舍弃些什么。但只要留住一条性命,就会有重来的时候。

他才六十岁,可以达到八十岁,直到不能上马,他会将自己的权柄交给下一任继承人。

羴然人没有输,草原上的勇士永远不会失败。

只是明野是真的不能留了,该怎么才能杀了他。即使在逃命的路上,科徵阐也没有停止思考。

直到他看到不远处的追兵。

明野骑在马上,几乎就要追赶上来。他们从未离得这般近,近在咫尺之间。

科徵阐甚至能感觉到飞扬的尘土涌入自己的鼻腔,令他窒息。

明野手中拎着一个头颅,朝急速奔驰的轻骑中扔去。科徵阐没来得及细看,只辨认出那颗头的辫子上点缀的绿松石,是他的四儿子。

科徵阐没有时间悲伤。很快,那个头颅就被马蹄踏碎成了肉泥,再也寻不出踪迹了。

人与人之间,生前死后也并无什么不同,大胤人和羴然人都是由血肉构成的。

明野拔刀而起,那锋利的刃割下科徵阐的头颅。

自始至终,科徵阐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死在明野手中。

明野揪着科徵阐的头发,他的神色平静,随意地往后一丢,不知落在谁的怀中,视若珍宝地抱住。

士兵吹向号角——寒山城大捷。

满城欢呼,他们得救了。

这却不是结束,还有事要做。

寒山城的太守已经弃城而逃,品阶稍高的官员也被羴然人屠戮殆尽,刚刚又经过一场大战,城中必然一片混乱,不得不管。

太守府的正厅中又点燃烛火,里面有十几个勉强找出来的官员,还有些此次前来得力的将军属官。

亲卫寻出了些干净茶盏,没来得及泡茶,只煮了些热水,递到明野面前,请他一用。

明野坐在主位,袖子挽起,一旁的军医正在为他包扎。城破之时,他身先士卒,免不了会受伤。但幸好都不算严重,方才用手臂挡住飞箭,箭头嵌入血肉里,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下座的官员先是磕头跪谢大将军的救命之恩,然后禀告起了目前城中的状况。

细听过后,明野给众人都吩咐下了命令,各司其职。首要便是救济百姓,恢复日常生产,再来便是清剿残兵,不能任由他们逃出去。

明野没有留俘虏。战场之上,非生即死。这些羴然人体格强壮,手握利器,此时不立刻清剿,只会在寒山城周边祸患一方。他命百人成队,搜索逃兵,不问缘由,没有借口,见者皆杀。

这么一番安排下来,也耗费了两三个时辰,外面的天都蒙蒙亮了,正厅中的那些官员也都疲惫不堪,唯有明野与昨夜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明野随手用亲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受伤的血渍,看了眼挑出来还留有余力的三百名卫兵,准备再度启程出发。

通判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便问道:“大将军所去何处?”

又擅自道:“此时正值黎明,大将军又才打下一场硬仗,不如在城中稍作休息,整顿一番,再忙要务。”

其实也是怕明野不在城中,镇压不住北疆残兵。

明野道:“有点事。很重要的事。”

*

古代的交通不便,这是容见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

除却长途跋涉的疲惫,更多的是心理上的难熬。

逐渐靠近寒山城时,除了费金亦派来监督的几人,以及随行的羴然人,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

而负责护卫的章三川更是不止一次的暗示容见,首辅的意思是万不得已之际可以携长公主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到达寒山城之后,他们究竟会面对什么。

容见还在等。

理智上总觉得很难,但感情上是完全的相信。

但也不能这么下去,容见在想找个地方把灵颂和四福也留下来,大不了让他们等等。

明野会来,他也会回去接他们。

容见闭着眼,靠在车壁上,正想着这些事,一动未动,脚腕处的双生铃却骤然响起。

在过去的一年半里,容见尝试过无数次,想要摇晃这个铃铛,但是它像是缺乏什么零件,所以永远不会响起。

很轻微的声音,本应被马蹄与车辙行走的声音淹没,却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车厢中。

容见难以置信,一时如坠梦中。

但裙子十分繁复,他将铃铛系在□□的脚腕上,一时竟拿不出来。

正在容见纠结犹豫间,帘子却忽然被人挑起。

容见一怔,偏过头,挑开帘子是一把漆黑的刀鞘,和明野从前的不一样,他有一瞬的失落,怀疑自己方才是在幻听。

然后,他就看到明野骑在一匹白马上,左手勒住缰绳,右手用刀鞘挑开了帘子,就那么在车窗边,俯身看着车内的自己。

很平常似的,就像过去的每一次。

大胤的习俗是出嫁时要用扇子遮面,但仓促之间,容见连扇子都没有拿,他们就这么没有任何隔阂的面对面相见。

容见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他咬了咬嘴唇。

明野低头看着他,神色非常认真。

可能没有人见过这么认真,这么害怕失去的明野。

和亲的路上,容见虽然没有吃很多苦,但长途跋涉过后精神还是不太好,脸色苍白,像是透着光,上了釉色的薄瓷,一碰就要碎了,五官显得更精致美丽,是很脆弱的、不似真实存在的美丽。

他穿了一身嫁衣。

秋日的太阳不再灼热,也没有那么温暖,照耀在大地上的色泽更接近荒芜,一切都变得黯淡。

容见的嫁衣是红的,那样浓烈的颜色,像血一般在残阳中流淌的鲜红嫁衣。

也在明野的心中流淌。

时隔一年半,他们重新相见,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人面前。

没有太多顾忌的,明野松开缰绳,伸出手,捧起了容见的脸。他的手很冷,掌心多了一些细碎的伤疤。

容见很顺从地仰起了脸,他望着明野,心跳得那么快,喉咙却似乎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来。明野叫他的名字:“容见。”

嗓音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到。

这是无人能提起的、长公主的闺名。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容见缓缓眨了一下眼。因为明野背对着太阳,他看着明野,就必须要直视烈日,眼睛也变得酸痛,继续着生理眼泪,却还是不愿意移开。

明野居高临下,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他知道容见在为他忍受痛苦,他知道容见的眼泪不仅仅是因为太阳。

终于,他为容见挡住太阳,又说:“殿下。”

容见很轻地“嗯”了一声,泪水便滚落在明野的掌心。

在场之人,无论是公主身边的锦衣卫,还是明野的近身侍卫,皆低下了头,无人敢直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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