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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驱赶着走了几千公里路,快到镇都时,更是几天几夜没合眼。锦衣卫视他作阶下囚,一路上极尽羞辱虐待之能事。他又累又痛,看到奉天城楼的刹那间,昔年父兄健在的和美景象顿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叶观澜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奉天门前的官道上,泪如雨下。
他是那么狼狈,来往人群毫不掩饰或鄙夷或憎恶的目光。叶家兵败的消息旬日前就已传回镇都,在那些人眼里,此刻倒在那的,是丧家犬,是亡国奴,是早该万死自赎却依然苟活着的可耻懦夫。
叶观澜听着耳边滔滔不绝的谩骂,黏稠的唾沫接二连三落在他脸上、身上。他像一床被随意卷扔在道旁的破凉席,无数只脚反复践踏过他的身体,他甚至都快感受不到任何痛觉了。
昏沉之时,叶观澜影影绰绰感觉到,有一个人冒着被锦衣卫痛骂的风险,小跑着到了自己身边。
那人身穿城门看守的服色,脸容略显得陌生,叶观澜一时半会未能想起他是谁。
那人托起叶观澜的颈,将一碗水递到他唇边,瓮声瓮气地嘟囔着:“再怎么,也没有把人活活渴死的道理。”
有那不谙世事的孩童围上前,朝叶观澜身上扔起泥巴,边扔边骂:“亡国奴,亡国奴!”
锦衣卫熟视无睹,那人却腾地站起身,挥舞着铁钳一般的大手,喝退顽童道:“叶家满门忠烈,就是败,也不容尔等这样糟蹋!”
事后,叶观澜回想了很久,依稀记得那名守将被锦衣卫推搡时,他的同僚一壁求情一壁劝他,“不逢,别逞强......”
“姜不逢骨子里长着血性,他是个明白人,不会把私仇凌驾公心之上。”思绪回笼,叶观澜接过欢喜递来的茶水,语气不高,却很笃定地道,“我信他。”
见陆依山久不开腔,姜维稍稍端肃了神情,他说:“督主若是也以为,我会因为三年前的旧事,对叶凭风挟私报复,那你就想错了。我姜不逢,绝不会做任何人的掌中刀。”
陆依山不意他这样想,沉吟了半刻,道:“大人有这样的心气是好事。应昌军镇能否落成,关乎大梁北境往后数十年的安定。太子将如此重任交托与您,自是希望大人这块好钢,能够早日锻造为国之利刃。”
姜维的脸上划过一抹诧色,原本中气十足的口吻,突然捎带了些许迟疑。
“督主便这般相信姜某吗?”
陆依山的余光牢牢系在那一抹月白之上,他抬掌轻旋,卡正了精铁束袖。
“有人曾经告诉本督主,大人是个值得托付的真英雄。咱家与您交游虽浅,却也愿意跟着信上一回。”
姜维怔了一怔,日头下眼眸晶亮。他什么也没说,重重一抱拳,当年面对三司会审亦挺直不屈的脊背,此刻却微向前倾。
他行完礼,拽过缰绳,利落地踩实了马镫。
马蹄扬尘,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烟迹。恢弘的奉天城楼无声伫立于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送走一些人,又迎来了一些人。
陆依山转身的一瞬里,刚好与揭帘而出的朱苡柔打了个照面。
陆依山脚步陡滞,身后的陆向深没有防备,直挺挺撞上去,顿时捂着酸痛的鼻子叫起来。
骄阳熏灼,光线一束一丛斜亘在两人中间,清晰的如同化作了实质。陆依山怔怔望着面前的女子,某个瞬间他仿佛落入囚笼的困兽,旧忆环绕四周喷吐着烈焰,被火舌灼伤的地方留下了名为“梦魇”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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