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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崛殊摘了斗笠,搁在跛脚的桌子上。屋里已经很亮堂了,他却仍要伸手将烛台挪近,取下蜡烛,对准炉上还在恹恹燃烧的冷蓝色火焰。

尝试几次无果,陆崛殊也不气馁,头偏近些许,眼睛仿佛为看得更清楚些而眯了起来。正是这个小小的举动,让陆依山第一次从这个老人身上看到了年迈的痕迹。

俄顷,陆崛殊终于点燃蜡烛,烛光赶走了横亘在师徒二人间的阴霾,也映亮了陆依山隐隐动容的脸。

“阿山,你真的很像你的父亲。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陆崛殊陷在澹澹如水的烛光里,数年前的风流意气再度席卷过他眉眼,所谓衰老,似乎只是陆依山短暂的错觉。

“我与你父亲,是在追捕马匪时意外结识的。彼时我太气盛,一心只想建功立业,误入贼人圈套也不自知。那天我伤了一条腿,又因长途奔袭脱水严重,几乎死在沙漠里。幸而你的父亲追踪同一拨马匪经过,救了我,这才叫我侥幸捡回一条命。

“那时候,你父亲已经成家,与你母亲琴瑟和鸣。而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当差时,动不动就往北勒山庄跑,你母亲做的槐花蜜,味道当真是极好,佐上以冰川融水酿就的美酒,光是想想就叫人齿颊生香。”

陆崛殊眼角含笑,眼中却流露出怅惘,不知是感慨时光匆匆不回头,还是明白好时光此生无法复刻。

陆依山默默听着,没有打断。

“除了一饱口福,北勒山庄最吸引我的莫过于名动天下的‘秋水三重境’。你父亲自幼习剑,比不得我野路子出身。可世间事就是这么阴差阳错,能与你父亲家传剑法一较高下者,偏偏只有我这个无门无派,全凭真刀实枪杀出来的野生刀客。

“晁文镜,那个百煞书生还记得吗?他一生执念便是想要攻破秋水三重境,然数次登门挑战皆铩羽而归。呵,他是什么东西,也敢妄图与君子剑相比肩。”

陆崛殊话中丝毫不掩饰轻蔑之情,身为武学冠绝天下的南屏阁主,他的确有这样的自信。

但很快,陆崛殊的声调便从昂扬走向低沉。

“阿山,师父老了,不惯有这么多人围着。我既然留下来,便不会再走。夜深了,让娃娃们都出去歇着吧。”

陆依山情知师父并非虚夸,他看了一眼姜维,后者仍有顾虑:“督主,这.......”

“去吧,”陆依山道,“师父若有心抵抗,便是大人再怎么严防死守,也无济于事。何况,我们师徒也很久没有在一起说会话了。还望大人成全。”

话已至此,姜不逢也无甚可说,摆摆手,带人退出了门外。

屋里寂暗下来,昏影终究蚕食尽陆崛殊脸上回光返照式的意气风发,衰老平等地眷顾每一个人,不溯既往,不问当下。

陆依山喉咙里仿佛扎着东西,每次发声都会牵起隐约的锐痛:“师父,我想听一句实话。父亲为何要资助单家孤女,他与单知非的死有无瓜葛?还有......您和北勒山庄的灭门案,究竟有无关联?”

陆崛殊瞳孔激缩,扶在桌角的手微微攥紧。

须臾,又缓声笑起来,“阿山啊,这么多问题,你得容师父好好想想,该从哪里开始回答。”

他撑案起身,背对烛火,彻底隐于黑暗。

“起初我以为,我与你的父亲皆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客,除了我那小旗的一官半职,此生都不会与朝堂事扯上任何关系。直到咸德四十七年,鞑虏叩关,西北大乱。

那些受朝廷追缉被迫远走关外的恶人逋客伺机为祸,一时间,甘州八地妖嬖横行。我与你父联手发出清晏号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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