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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然失声。水贼们狞笑着踢打他,道:“好一个孬小子,子儿拿不出几个,净会溲臭裤子!”
他又看到往后数年,他总算入了瀛洲义军,做了舵工,日日做着低贱的重活儿,直到随方惊愚一齐出关,遭风浪打散,被擒入岱舆地牢中。他看到战友遭醢刑、枭首,一个个凄惨死去而无能为力。
而今他猛出一剑,刺破了往日的幻影。孩童们如鸟兽乱散,水贼被他拦腰斩断,岱舆仙山吏们的头颅如滚瓜般落下。“雍和大仙”的神力宛若甘泉,淌遍周身。阿缺手起剑落,血花盛绽。
他感到自己的血肉簌簌下落,露出白骨,如有万箭攒身,坠入镬沸。然而他牙关紧咬,忍下了这非人的痛楚。因他知晓这当是他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哪怕是油煎火燎之痛也胜过永寂的长眠。
谷璧卫的轻叹在脑海中响起,如一缕微风:“够了罢,小兄弟。”
阿缺却浑身淌血,粗着脖子大吼道,“不够,还不够,还未到岱舆门关!”
一只只垂死的手自黑潮里伸出,扯拽住他衣衫,阿缺返身劈刺,毅然向前。飞凫密层层奔来,将他浑身扎透。从前他总是怯缩在人背后,而他今日终得点燃自己,在最后放一回光热。
步卒们飞扑而来,无数重逾百斤的铁甲重重砸在他身上。阿缺张口,吐出血水与黏腻的脏腑碎片。他像一只重负之下的蚍蜉,驮着一大团兵卒前行。
最终,他一手拄剑,立在岱舆门关之前。
此时他持剑的手已成白骨,血流遍体。唯有胸前一片衣襟完好,因那里头藏着他拼死相护的谷璧卫的血瓶。这时溟海水已上涌,没过腰身,苍天漫漫,暗海茫茫,一轮白日显出如血霞光。在他身后,海水里飘出一道红绸似的血带,无数“走肉”的尸首漂浮在血带里,好似一座浮梁。
岱舆关城高耸,阿缺往里跌跌撞撞地走,城墙阴影如水,顷刻盖住了他。两座石像高耸,卫守一扇硕大石门,一座披银鳞介胄,有浩气英风;一座戴厉鬼银面,腰系长剑,显是白帝与天符卫。
门隙里有风,极冰冷,如自苦寒地狱里吹来,刀子一般刮在身上。在这高大无匹的门扇下,人若玄驹般渺小。
“大人……这里是……”阿缺断断续续道,口里吐血。
碧宝卫在他脑海里道,语调哀凉:“这便是通往归墟的桃源石门。”
那石门黑沉沉的一片,约莫十丈高,两丈长。阿缺将掌心贴在其上,只觉霜雪般冰凉,又隐隐听闻外头不息的风雪声。石门上悬一条横石,上挂十一把骨锁,每一把皆蒙一层薄薄冰霜,显已封陈多年。
阿缺喘气:“想必这就是……血饵锁了。”
“是,待殿下到后,将血瓶中的血匀抹其上,便能启此门页。”
阿缺颤着手取出怀里的血瓶,碧宝卫道:“自左向右数,第三把锁便是谷璧卫的。昔年陛下教咱们先断骨,再用过‘仙馔’使骨肉复生,骨头后来都做了这里的锁。”阿缺将锁上冰霜拭去,打开瓶盖,往手心里倾了一点血,胡抹其上,只听清脆一响,骨锁掉落。
阿缺如释重负,身子倚在石门上,欲缓缓滑落,这时又听碧宝卫道,“还有老身的血,也请小兄弟用上。”但听溟海里传来一阵黏腻水泡,一只孱弱的触角探出,上捧一只漆黑的心脏,正汩汩流血,正递到阿缺面前。
阿缺愕然。碧宝卫道:“老身等这一刻,兴许已有数百年之久。此锁启后,也当不久于人世。往后的路途,只得赖殿下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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