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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赶往医院的一组保镖奉命返回婚礼现场来带她走。小姑娘来不及作别便被护送上车,等到了半山,早早候在门前的父亲打开车门来抱她。

那个哥哥的情况严不严重,叔父呢,他回家了吗,还有姑母,她不会再为难别人了吧。沈迟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她又不敢说话。父亲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抱着她径直穿过落叶纷扬的前院,上楼回到她的房间,一路上一语不发。

沈迟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学校里,闲时偶尔到父亲的外宅度假,从小到大回半山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并不妨碍她适应这里常年低沉压抑的氛围。祖父很难称得上慈眉善目,也不爱同孩子们亲近,因此她牢记父亲的叮嘱,在这位年长的血亲面前一定要当一个听话顺服的小乖乖。

听话顺服,亦要懂得察言观色,这是父亲教给她的第一课。他从不吝啬于教导,甚至也愿意提前和她分享一些成人世界的规则——作为沈家未来的主人,她有必要接受这样的教育——父亲总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她最大限度的认知自由,但唯有一点不能僭越,那即是他和祖父一样不乐意旁人多嘴过问。所以她绝对要乖,哪怕她感觉周遭寂静得过于糟糕了。

她待在房间里完成了剩余的假期功课,傍晚时分,她的敏感得到了印证,在饭桌上,她见到了面色不豫的姑母——她还穿着早晨那一身纯黑裙装,肩头披着开衫外套,眉眼有倦色,但仍不减半分凌厉的气势。一家人围坐下来,她给祖父递了今晚的汤点,但没理会在旁和她打招呼的父亲,一落座便别过了头,似乎还有些不愿见到他的意思。

沈迟暗自打量父亲,他对长姐的冷漠不以为意,只抬手取了筷子来帮她拆排骨。沈家后厨师傅的手艺很好,肉质鲜甜的小排,汆滚过水后佐以料酒冰糖一类的辅料在砂锅里咕噜噜炖到软烂入味,这是沈迟最中意的菜色,老爷子这两年败了牙口之后也喜欢得紧,往往祖孙俩就能瓜分掉一盘。

晚饭开始时与寻常无异,但没多久,是祖父自己难得有了聊天的兴致,搁下筷子,在原本只听得见碗筷响动的饭厅里一面舀汤一面问,你们今天不是该去参加秦家那小子的婚礼?我听说迟迟还给他当花童了?

他看向自己的小孙女,又问,怎么样啊迟迟,有意思吗?

长辈问话,那自然是要恭敬回答的,但早晨的经历实在太复杂了,沈迟也不知道父亲是否同祖父提过那场车祸。这一天的遭遇让她至今都惊魂未定,祖父的问话使她再次感到强烈的不安和慌张,她囫囵咽下一口排骨肉,举着筷子看向自己的父亲。

祖父因为她的异样而疑惑皱眉,随后沈迟听见父亲咳嗽了一声。

他举筷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青笋,似乎打算替她解围,但没等到他接过话茬,坐在餐桌那头的姑母却突然摔掉了手里的瓷碗。

刺耳的响声登时将整个饭厅里坐着的人都吓了一跳,祖父瞪圆了眼睛去看姑母,无声责备着她的失态,父亲同样给长姐递了眼神,但姑母仍旧视若无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她的父亲深深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只转头示意仆佣将他手边的空了的汤盅撤下去。

“这饭我是吃不下去了!”姑母瞪了父亲一眼。她说得委屈,像是要哭。

父亲依然很平静,但沈迟却吓得不轻,果不其然,当祖父威严质问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姑母立刻撒气一般全说了出来——沈迟很不明白才过了短短几个小时,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她将婚礼上不愉快的桩桩件件都说了一遍,也提到了那起意外的车祸,但相比那个哥哥严重的伤势,她仿佛更介意他的行为给叔父带来的流言蜚语,尽管现在都没人知道他们吵的那一架对他是否影响深重。

“这不是威胁是什么?!”姑母愤愤说:“他怎么还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强迫阿铎接受他!宁家那老太太总抓着阿铎的错处不放,也不看看自己养出了什么样的孩子!”

她说着,又将矛头对准了父亲:“还有老二也是!怎么说他都是你亲弟弟,自家的人关起门来教训就是了,哪里轮得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他们要把他打死了你知不知道呀沈煜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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