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1 / 2)
秦颂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当着宋濯的面,毫不避讳道:“宋韫说,宋濯体内的母蛊似乎已经死去,所以才对子蛊的召唤没有感应。”
姚蓁心尖一跳:“所以?”
“他让我剖开宋濯胸口的皮肉,看一看那母蛊是否还活着。”秦颂猛地偏头看她,眼中迸发出几近癫狂的光芒,古怪的笑了两声,“我想着这般好戏,定然要你在场看着才够解气。”
秦颂被宋濯断去一条臂膀后,脾气古怪许多,为人也谨慎不少。他本就并非愚钝之人,因而,即使姚蓁伪装的滴水不漏,他仍警惕地用上事先备好的蒙汗药,亲眼看着她昏迷后,才将她带走。
待姚蓁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叛军的地界中。
她醒来后,并未声张,悄然打量着周遭环境,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屋舍内。屋舍中并无其他人在,她摸了摸自己的衣着和发簪,确认随身之物没有缺失后,悄悄抬眼,窥见屋外有许多影影幢幢的身影,应当是秦颂派来看守她的人。
想清楚这一点,她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不由得心弦紧绷,惦念着宋濯以及荆州城中百姓的处境,连忙惶惶的坐起身。
她起身的一瞬,屋门恰好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侍奉的婢子,而是秦颂。
姚蓁如今看到见他,便宛若望见汤底中的苍蝇一般恶心,恨不能手刃他为快。但她被困在他的地盘,处处受限,不得已还得维持面上的平和。
秦颂用阴鸷的目光看着她:“公主可曾有何处不适?”
姚蓁缓慢的摇头。
秦颂看她几眼,兀自走到桌案前坐下。
屋中静默一瞬,姚蓁问他:“荆州如今如何了?”
秦颂眯了眯眼,嗤笑一声:“公主若是想打探宋濯的消息,大可以直截了当的打探,何必拐弯抹角。”
姚蓁学着他冷笑:“如今我的失魂症既痊愈,忘却的前事已尽然想起。他折辱我、害我亲眷,我为何要关心他的死活?他死了才好。”
闻言,秦颂大笑两声,又打量她一阵,确认过她脸上的恨意不似作伪装后,悠声道:“放心吧,荆州没什么事。宋韫命人开了荆江的水闸,准备水淹荆州城。可惜啊可惜,半途宋濯献身,白白瞎了一场好戏。啧啧,如今他落在宋韫手中,谁知是死是活。”
姚蓁轻眨了一下眼睫,心中一阵锐痛。本来想弯唇敷衍的笑笑,终是没有笑出来。
秦颂一直盯着她不放,她异常的反应自然没能躲得过他的眼。
姚蓁不知秦颂给她用了多少蒙汗药,因而亦不知自己昏睡了几日。警惕地打量过四周后,她心中有了底,明白世家尚且需要利用她,如今尚不敢对她轻举妄动,她现有的处境当为安全的。
秦颂面色微凝:“公主不高兴,为何不高兴?”
姚蓁心中一惊,冷脸道:“私仇未酬,国恨家仇未报,我为何要高兴?”
秦颂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放心吧公主,落到宋韫手中,他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只要您愿意同我们合作,待宋濯党派倒台,无力同世家抗衡,您仍是玉阶之上尊贵无匹的公主。”
姚蓁冷着脸,未置可否,衣袖下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见她并没有维护宋濯的意图,秦颂滞留片刻,又挖苦讽刺几句,便没再多说什么,哼着吴地的曲儿离开了。
姚蓁听着他哼的有些熟悉的调子,眼眸微动,心中模棱两可的计划忽地在此刻渐渐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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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蓁被关了几日。
世家需要的仅仅是公主的名头,并不需要她出面,相反,如若让她出面,恐滋生别的事端,便限制了她的心动。
姚蓁最是厌恶此举,秦颂想必也知晓这一点,便在她被关的期间,不时来向她诉说宋濯的惨状,渲染宋韫手段的可怖。
姚蓁不知他意在为何,便麻木地听着,权当被恶犬咬了一口衣袖,恶心但并无大碍。
在得到她的漠不关心的表现后,秦颂便哈哈大笑,仿佛得到姚蓁的认可,他对宋濯的恨才能痛痛快快的说出。
姚蓁并未制止他,相反,她意识到,她正需要从秦颂的口中套出宋濯的情况。
秦颂描述的越可怖,咒骂声越不堪入耳,姚蓁便越可以笃定,宋濯现今的处境是还算安全的。
世家众人,唯利是图,为了共同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姚蓁的对他们尚有可图之处,宋濯出身世家,又是难得的栋梁之材,宋韫必然会想着从他那处得到些什么,做事有所顾忌,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宋濯应当是想到这一点,才敢孤注一掷,与虎谋皮。
秦颂古怪的笑了几下,阴恻恻地道:“还是去见上一见罢,你会乐意的。”
姚蓁听着他这话,斜睨向他,望见他脸上古怪的神情后,额角突突的跳动起来,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秦颂命人将姚蓁的双眼蒙上,确认她被蒙的严严实实后,愉悦的哼着曲子,领着她去见宋濯。
姚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距离宋濯极近。姚蓁现今在的位置,只能勉强看到他俊逸的脸,她想瞧一瞧宋濯身上的伤势,便依言走近一些。
待走近了,她才发现宋濯虽然陷入昏迷,但苍白的薄唇在翕动着;屏息凝神一阵,她听到他气若游丝地在唤:“……蓁蓁。”
姚蓁的鼻头霎时一酸,眼眶中又泛起了泪花。
蒙眼的布重重地勒着姚蓁,将她的眼周勒的有些痛。姚蓁什么都看不清,被婢子引着前行,心中未免有些惴惴不安。
然而当感觉到秦颂有意领着她绕路时,姚蓁心中不免又有些好笑,觉得世家未免有些过于忌惮她了。
旋即,她意识到,世家并不是在忌惮她,而是看重宋濯,生怕旁人知晓了宋濯的所在之处。
她心中一沉。
走了约莫三刻钟的时间,姚蓁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周遭的空气亦逐渐变得浑浊。
姚蓁辨别着水声,正诧异着见宋濯竟然还要过河时,她听到秦颂低声吩咐一句,而后婢子便扶着姚蓁继续往前走。
水声越发明晰,姚蓁心中狐疑,听到有人提醒道:“抬足。”
她抬起租,感觉足底一晃,原是踩在了木桥上。
木桥并不长,十几步便到了对岸。
当姚蓁的足底再次踏在地面上时,她听到秦颂阴森如毒蛇的笑声:“取下公主的蒙眼布罢。——公主,你会心中痛快的。”
婢子上前为她解布,衣料摩挲,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姚蓁耳边回荡着秦颂阴恻恻的笑声,他们似乎身处在空旷的建筑之中,稍微大些的动静便能有激出回响。
她支着耳,竭力辨别着面前的动静,反馈给她的却是一片死寂,空寂寂的,丝毫没有宋濯的动静。
姚蓁浑身僵硬,想到秦颂方才阴阳怪气的话语,头脑有些发蒙。
秦颂为何执意要带她来此,又频频提及,她会痛快不已?
她的耳边“嗡”的一声响,想到了一个可怖的可能,浑身血液宛若逆流。
莫非,莫非宋濯出事了?
她心中一阵锐痛,宛若被尖利的刺用力捅了一下,而后狠狠拧转,恨不能将她的心脏绞成一滩血肉泥。
婢子终于将层叠繁复的蒙眼布解下。
姚蓁眨眨眼,视野聚焦,在借着日光,望见面前那道被捆在刑架上、浑身是血的隽长身影时,鼻息一窒,心中怮痛难平,泪水霎时便夺眶而出。
她死死咬着牙,双手指甲用力掐着手掌,才将眼泪逼回。
秦颂慢悠悠地踱步,瞥她一眼,愉悦道:“公主,我亲手打的,你可还满意?”
旋即他面色一僵,狐疑地打量着她:“你哭了?”
姚蓁缓缓抬眼望向他,面容无波,眼深如潭,唇角勾起一抹笑:“满意极了。”
她浑不在意的用衣袖拂拭眼尾,借助衣袖的遮掩,深深地望向宋濯,确认他的胸口尚且有气息起伏时,定了定心神,将方才所有的失态尽数收敛。
她放下衣袖,瞧见衣角上洇开的湿痕时笑了笑,慢吞吞的、风轻云淡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哭。许是方才蒙眼布系的有些紧,弄痛了眼,才看起来像哭过。”
闻言,秦颂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而后兴致盎然地欣赏宋濯身上的血,口中不时啧啧两声。
他将视线挪开的一瞬,姚蓁的眼眸中骤然掀起了风浪,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背,恨不能以目为刃,亲手了断了他,将他千刀万剐。
秦颂浑然不觉,命人提起一旁盛放着冰水的水桶,将水尽数泼到宋濯身上。
血水顺着宋濯的衣襟,滴滴答答的落下,水声回荡,秦颂颇为忿忿道:“放心罢公主,他宋君洮现今还没死,你我有大把时日可以磋磨他。”
姚蓁听着他小人得志的腔调,胸臆中怒火更甚。
“——不过今日找你来,乃是因为旁的事。”他话音一转,语调忽然变得严肃,“公主,你走过来些。”
她强忍着泪,掀起眼帘望向他,微微仰首,望见他被水淋湿的、苍白到几乎毫无生机的俊容。
她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痛,想要伸手触碰一下他,拂拭掉他眉尖发梢垂着的水珠;或者只要让她碰一碰便好。
她知道宋濯心中,当如她此时心中所想。
可秦颂就在身旁站着,姚蓁知道,便是连这样简单的动作,她都无法做出。
她只能将心中的酸涩与心痛尽数敛去,将视线转向秦颂,淡漠地问:“让我上前来,所为何事?”
她故意使自己的眉眼间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如她所愿,秦颂果真以为她不耐烦,笑了笑,温声道:“自然不是平白让公主来脏眼睛的。”
他看向宋濯:“宋濯先前中了蛊毒,公主知道吗?”
她想了想,许是宋濯伤势渐好,秦颂觉得可以再次问话,便让她前去。
但她想不通为何秦颂这次没有盯着她。
她摸了摸发髻,碰到发簪后,捋了捋碎发,而是招招手,示意婢子可以过来为她蒙上眼睛了。
一路兜兜转转,正当姚蓁怀疑她们是否在兜圈时,终于听到了耳熟的水声。
她踏过桥,听见水牢里秦颂正在同人低语。
姚蓁怔了一下,摇头。
秦颂冷笑两声:“他先前同宋家老爷子做了笔交易,饮下了两盅蛊毒。这蛊毒原本当服用三副,怎知他饮第三盅时,恰好你假死放出的死讯传来。他本就是为了你才铤而走险地交易,第三盅蛊毒便没有饮,直到前几日才又被宋韫喂给他。”
姚蓁先前只知宋濯中了寒蛊毒,并不知其中具体的缘由,闻言拧眉道:“为了我?”
秦颂轻蔑地笑了两声:“是啊,不然还有谁能威胁到他?宋韫以他封锁宫城、妄图囚禁你为要挟,迫使他饮下蛊毒。宋濯遇事精明的很,唯独一触及同你有关的事便不再清醒,想也不想便饮了毒。啧啧,他何曾想到,我早就将消息透露给你了呢。”
姚蓁越听越不对:“宋韫是如何得知宋濯之事的?”
秦颂被她问的一愣,古怪的看她一眼,解释道:“世家根系庞大,势力盘综错节。他宋濯能做到的事,世家亦能做到,甚至做的比他还要严密。宋濯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实则那段时日,世家早便拦截了四方各地传来的信件,将宋濯蒙在鼓里,利用他的弱点,耍的他团团转。”
——信件。
听见这两个字,姚蓁心中蓦地一紧,下意识地放缓鼻息。
她微微睁大双眼,那些始终想不通的执念,在这一瞬豁然开朗。
那些送往望京的信件,是被世家拦截的!
秦颂冒险将信件给她,透露给她宋濯掌控宫城的讯息,想来是一场精心设计过的骗局。
姚蓁的思路空前的清晰,在短短一瞬间便想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濯的确作出封锁宫城之举,想将她困在身旁,这并不假,可他从未动过害人之心,姚蓁也正是相信他的为人,才从未疑心过他的举止。
世家精准地找到他们二人的薄弱点,蓄意设计,将宋濯封锁宫城同世家拦截信件混淆,使他二人反目,继而利用她来制衡宋濯。
一直深埋在姚蓁的心底的疑云,终于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她心中钝痛,望着面前伤痕累累的宋濯,几乎不能维持面上的平静,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秦颂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瞥她一眼,话音一转,风轻云淡的将方才的话抹去,啧啧感慨道:“他以为你死了之后,发了疯劲,处置了朝中同你作对过的许多人,疯狗一样不知疲倦,日夜勤勉政事。如今中了蛊毒还口口声声唤着你的名字,可见对公主你的执念,当真是极其深刻。”
姚蓁轻轻笑了一下,眼中泪花隐现。
这一声笑,是她发自肺腑的笑,落入秦颂耳中,则是饱含嘲讽的笑声。
他得意无比地踢了一脚锁着宋濯的锁链,跟着笑了两声。
而姚蓁忍着泪水看着面前的宋濯,听了秦颂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在一瞬间便想通宋濯那般做的深意。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病重之时,宋濯允诺,如若她有事,他必定舍命相陪。以宋濯对她的执念,他又怎会独活,定是打算尽快料理完琐事,好快些同她重逢。
宋濯知道她想要这天下安宁。
她想要,他便鞠躬尽瘁,凿出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
秦颂见她伫立着,良久没有动静,便自言自语嘟囔着:“他清理朝堂,对朝政的确有益。但朝中世家中人势力众多,他的举动动了世家共同的利益,世家协力同他作对,才造成现今这般混乱的局面。”
他啐了一声:“也是他活该!”
姚蓁接过子蛊,掌心霎时一片冰冷,极致的寒意冻得她的手失去知觉。与此同时,她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近似酒香的气味,一种阴森的恐惧忽地直击她的心底,缓缓蔓延。
秦颂见她僵住,连忙手忙脚乱地揪着穗子,将香囊提起,语速飞快地提醒道:“不能直接触碰!”
姚蓁听见他嘟嘟囔囔的一番话,心中微动:“你总是将你自己同世家分开,想来并不归属于世家一派?亦或是世家不曾接纳你?”
秦颂闻言,面色微变,神色有些不自然,再不肯多说半句,顿了顿,才抿着唇收敛了神情,转而道:“说的太多,浪费了许多时间,还是先以要事为紧吧。”
姚蓁颔首。
秦颂道:“宋濯所中之蛊,又名‘真言蛊’,有子母二蛊。宋濯身上的是母蛊。此蛊顾名思义,毒性不大,不会伤人性命,但服用者遇见持有子蛊者,问则无所不言,否则将承受钻心之痛。宋韫欲利用此蛊从宋濯口中套话,怎知他无论怎样问,宋濯皆不肯同他吐露半个字,口中唯一说出的便是你的名字。”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来,递给姚蓁:“宋韫便让我带你来,试着让你持着子蛊向她套话。你试试吧。”
姚蓁面色微变,点点头,待手上的冷麻过去,才压下心中无名的恐慌,提起那香囊。
“你们想让我问什么?”她道。
秦颂招招手,守在暗处的暗卫上前来,低语一阵,秦颂听罢,对姚蓁道:“你且问一问他,传国玉玺再何处。”
姚蓁便提着香囊,看着宋濯,将此话重复一遍。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落在宋濯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复。
水牢中静默一瞬。
光晕中,宋濯的睫羽颤抖起来,薄唇微微启动,从喉间溢出沙哑的,呢喃般的一声:“……蓁蓁。”
姚蓁忍着泪,轻轻颔首。
秦颂正在不远处盯他们,见宋濯有所回应,忙嚷嚷道:“快,公主,你快问他!”
姚蓁压下喉中的哽咽,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宋濯却不肯再吱声,仿佛方才的低喃是他们的错觉。
“当真,我的蓁蓁,做的很好。”他轻轻的笑了笑,嗓音中满是温柔和骄傲,“蓁蓁最棒了。”
他宛若哄幼童般哄着姚蓁,姚蓁却极其受用,破涕为笑,从他怀中脱离。
她的裙裾上沾着一点潮湿的血水。
宋濯的目光自她的身上,缓缓挪移至自己身上,这才望见自己身上是什么境况,眉尖微蹙,失语一瞬,眼眸中有微妙的嫌弃。
姚蓁在袖中翻找一阵,翻出小小的一瓶伤药来,拉起他的衣袖,欲为他上药。
姚蓁回眸,没什么情绪的看了秦颂一眼,冷声道:“劳驾。”
秦颂自知出言时机不对,紧抿双唇。
暗卫同他低声说了些什么,二人踩着木桥,站到了宋濯视野察觉不到的对岸。
水牢中一片空旷,宋濯望不见他们,他们自然也望不见宋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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