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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大人似的姑娘和他说,你一定要成为最了不起的医生。
当时两人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几个月后,一场巨变席卷了整个国家,他们被时代的洪流裹挟,在溃散的命运中继续向前。
和暖的晚风拂过面颊,已经长到颈窝的发尾被吹散开。李明夷收起眺望的视线,背着行囊继续向东。
越往东行,一路所见越发萧条。到了邺城城门,大路上几乎已经荒无人烟。曾经繁荣的市集关停了大半,不知谁家的幌子横倒在街口,脏污的布面上依稀布着血迹。
这里曾经沦为燕土,后来又被郭子仪收复,可短暂的和平尚不足以抚平鲜血流淌过的伤痛。
经过好几日的跋涉,李明夷本打算先找个酒家歇下,但一问价钱,马上就被劝退了。
“郎君,不是我们坐地起价,只是这世道您也知道,一斗米都要好几百文,连我自个儿都三个月未见工钱了。”伙计把帕子往肩头一搭,索性闲着也是闲着,长吁短叹地和他抱怨起来。
“听说潼关丢了,连皇帝都跑了,看来这天就要变咯。”
自从离开军营,前线的消息就很难打听到了。哥舒翰出兵后的半个月,李明夷才在路途上的某个药市听到潼关军在函谷关战败的消息。
哥舒翰亦被燕军俘虏,然而因他在百姓之中声望极高,安禄山一时不敢杀之,反倒把他当作座上宾礼遇,借此安抚沦陷地带的民声。
但他背后的士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函谷关中,黄沙埋下万千生灵。
以事后的角度看,这场失败其实并非偶然。军营的操练再勤,和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历练毕竟不同。且哥舒翰这次遭遇的燕军将领崔乾佑也是数一数二的战术家,强强相遇,输赢本是常事。
而就在兵败后的短短几日,稳坐长安城中的皇帝终于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他催促出兵的圣旨,就是给安禄山递上的上门请帖。
现在,最后的障碍已经扫除,无人守护的天险根本护不住长安。
这场惨痛的失败就像一盆兜头的冷水,让整个朝野不寒而栗的同时,也彻底敲碎了他们快速平叛的美梦。也许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敌人还未赶到,皇帝李隆基就以“御驾亲征”的名义离开长安,带着重臣亲兵逃往蜀地。
六月十四,函谷关惨败后的第七天,在大名鼎鼎的马嵬驿,跟随皇帝逃亡的杨国忠被愤怒的唐军将士围杀。
只是他一人的鲜血已远不可能满足安禄山膨胀的野心,更无法逆转一溃千里的局面。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河北、南阳两个战场的胜利与坚守都被中部的失利震荡,一时兵荒马乱,国都四面楚歌。
沉黑的永夜,似乎就要笼罩在这个曾奇迹般繁荣过的时代。
“唉哟,看我这张嘴,这也是道听途说的,郎君别往心里去。”
见李明夷久久地不语,伙计上下打量两眼,瞧这客人穿着还算干净体面,便猜到也不是一般的流民,赶忙笑着挽留:“看您行李那么重,怕是外乡来的吧?这一路辛劳,不如坐下吃两盅酒。”
依现在的物价,恐怕酒也不便宜。李明夷婉拒了他的建议,站在街口向外望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便宜租房。
日暮时分,天光骤然阴沉下来。举目的荒芜中,只有寥寥的几人在路上行走。被风吹卷的幌子扑扑打着地面,后面躲着几个邋遢的乞儿,老鼠似的挤作一团,嘴里不停地咀嚼着什么,视线不时从李明夷背着的包裹上扫过。
“郎君可要小心。”一旁的伙计小声地提醒道,“人穷了,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李明夷此前也没料到邺城会是这个光景,一个人背着器械和白银,在外人眼中看来无疑是个会动的香饽饽。就这么游荡下去,恐怕他还没找到医院的地址,就会被抢劫一空。
他捏着田良丘给的公验思忖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的安全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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