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04.人身鱼尾 【异变】(2 / 2)
那么,怎么样才能发光呢?
那时候的小贝壳想到了自己在荒原之星上看到的废旧报纸——被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所承认的优秀校友无疑是一道巨大的光源,独行的少年立马找到了可以努力的方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定下了自己的目标。
他要成为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他要成为优秀校友,这样失踪已久的监护人或许能够在某个街头小报中看到他,然后来找他。
于是后来,小贝壳改名为顾栖走进了第一军事学院的大门,他本以为自己能够一直坚持自己的初衷,却不想那里的生活与他所想千差万别,在一次又一次被迫推入“泥潭”之后,他逐渐淡忘了想要找到监护人的愿望,在反抗与挣扎的过程中,顾栖觉得很累,甚至某一刻,他都要忘记小贝壳的愿望是什么了……
“哥哥?哥哥!”
熟悉的声音响起,顾栖回神才发现原本训练着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弯腰站在了树荫下,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嗯?怎么了?”一说话,他迟钝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意外地沙哑。
“刚才叫了哥哥好几声,你都一直没理我。”亚撒忽然伸手,撩开青年额前的碎发小心地碰触着对方的皮肤,“哥哥是生病了吗?”
“没有……”顾栖摇头,“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记忆顾栖总是会避免想起,就他自己总结,似乎痛苦总是多于快乐,幸福少于别离。
“我感觉哥哥的眼睛在哭。”
亚撒坐在了另一侧,他握上了顾栖的手掌,掌心里冰冰凉凉,浮着一层冷汗。
顾栖勾了勾嘴角,稿纸上的战术图基本已经完成,他试图转移话题,“我能有什么事情?或许你看错了……不然我们现在看一看莱特蒂斯的课本吧?”
“哥哥!”
红发少年喊停了顾栖,他不赞同道:“你现在应该休息。”
顾栖盯着亚撒看了一会儿,少年眼底的关心几乎要化成了实质,那滚烫的温度令他被回忆浸湿的心脏逐渐回暖。
他道:“好吧,其实我想喝点儿酒……开玩笑的。”
“可以的。”
“嗯?”顾栖惊讶。
亚撒站起来从小屋内的一旧木箱子中抱出来一瓶酒,是维丹王宫之外最便宜的一种黑啤酒。
亚撒:“之前用金币换书,有一本仆人没找到,就加了几瓶黑啤酒做交换,我本来以为这不会被用到的。”
此刻小院里的一切都被西斜的日光染上了半缕金橙,很漂亮,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半截米白色的弯月躺在天蓝与藏蓝过度的天空中。
风带起了顾栖耳侧的发丝,他喃喃道:“但你还是个孩子。”
“我不喝,但我可以陪着哥哥。”亚撒将瓶子打开递了过去,像模像样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酒瓶与玻璃杯轻轻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动响,“哥哥,干杯吗?”
这一刻,顾栖仅仅犹豫了片刻,或许是因为他从重生以来遭遇的种种事情——成为虫母后经受着来自火山与高阶虫族杀意的压力、亲眼目睹了低阶虫族们的死亡、在加入自由之盾后一刻不停地用任务来充实自己、在罗辛哈白塔中莫名其妙踏入的陷阱、跨越时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
短短半年的时间,顾栖感觉自己像是已经经历了大半辈子的起起伏伏,好的、坏的、喜的、悲的……过于集中的经历以及感情令顾栖心中何尝不是充满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或许他早该释放一下了。
而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一个短暂的、能够令他不再想那么多的机会。
“好,干杯。”
深色的黑啤碰撞着冰凉的酒瓶,青年含着细长的瓶口,冒着细碎气泡的酒水像是烈风似的灌入了温热的喉咙,凉地几乎能吹散全身上下的所有温度。
这是廉价的、一般放在柜台中都不会有人购买的酒水,味道辛辣、单调,似乎除了味蕾上的刺激以及温度上的冰冷,再感受不到其他,没有麦子的醇香,也没有甘梅子的清甜,但对于顾栖来说却有些意外的浓烈。
比起顾栖仰头灌酒的模样,亚撒倒是慢吞吞地喝着水。
他叮嘱道:“哥哥慢点喝。”
但这话说的还是迟了,顾栖几乎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的酒水,翻滚的气泡撑着他的胃,这令黑发青年的眼眶、鼻头都有些发红——他喜欢甘梅子酒是因为其味道甜、度数低,但显然黑啤酒的威力要比顾栖想象中的还大。
“哥哥?”亚撒轻声呼唤。
“唔……这个酒,有点辣?”
“可能是哥哥喝得太快了,要喝水漱漱口吗?”
“不、不了。”
顾栖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他没想到小半瓶黑啤酒就能让他后脑发晕。
亚撒盯着黑发青年,他抱来了屋里的枕头以方便对方靠在身后,“哥哥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说出来,说出来或许会好很多。”
“不开心的吗……”
顾栖托着下巴,他的目光落在了逐渐清晰的月亮的轮廓上,指尖嗒嗒敲着酒瓶,冰凉自指腹传来,带来了一阵短暂的清明。他喃喃道:“你知道的,我也曾就读于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
“哥哥喜欢那里吗?”
“喜欢,也不喜欢。”
“为什么呢?”
此刻,亚撒褪去了白日里的模样,他展露出猎人的头脑,开始一步一步地撒下自己的陷阱,等待迷迷糊糊的野兔一脚踩入。而顾栖也从不曾考虑过自己教导的小崽子实际上是一头披着大型犬皮毛的野狼,或者说,他压根儿没往这个方向想。
“那是一所很好的学校,我想不会有人会不喜欢它的。但是……唔,”酒气上涌,顾栖说话慢吞吞的,甚至有些颠三倒四,“里面有些令人讨厌的同学,他们的存在污染了我在这所学校能得到的快乐。”
“他们?他们是谁呢?”
“达布斯……”
黑发青年揉了揉鼻梁,他视线中的亚撒似乎出现了重影。望着这位已经相处了几个月的少年,顾栖某些不吐不快的心事也一点点跑到了嘴边,下意识便说了出来,“约尔夫·达布斯,那就是个混球。”
约尔夫·达布斯?
亚撒皱眉,清亮的眼底笼罩着一层阴霾。
他虽然被当作是弃子关在维丹王宫的破败小院里,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了解外界的一部分事情——达布斯家族是一支比较古老的贵族血统,其首任家主与蒙玛帝国的开国君主关系不浅,因此达布斯才能以众贵族之首的姿态一直居于蒙玛帝国的上层社会。
至于哥哥口中的约尔夫·达布斯……目前就亚撒所了解到的情况,达布斯家族似乎并不存在一个这样名字的青年。
心底的疑惑再一次加深,亚撒压低了声音诱哄道:“哥哥,他欺负你了吗?”
“是啊,”顾栖懒散地撑着手臂。
此刻院子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亚撒点燃的灯散发出暖色调的光源,衬得那些落在肩头的黑色发丝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流动着的金光。头发的主人浑不在意地将恼人的半长发捋了过去,沾染着酒水而有些殷红的唇断断续续吐出了几个句子——
“从我入学开始,约尔夫就处处和我作对,看不上我平民的身份、觉得我是因为卖了……才能进莱特蒂斯,所以他总带着身后的一堆贵族针对我,从入学到即将毕业,好几年的时间。”
顾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看向亚撒,不满道:“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呢?”
“他嫉妒哥哥的能力。”
“那可能说不通……”顾栖歪了歪脑袋,“虽然他是个败类,但不得不承认,那一届里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约尔夫·达布斯,达布斯家族的大少爷,聪慧俊美,性格阴沉暴虐,是顶级alpha,喜欢他的beta和omega手拉手能够绕着中央广场好几圈了。
至于约尔夫本人对此的需要仅是纾解**的床伴,因而顾栖第一次遇见这位大少爷的时候,便是在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的后花园里——那是一个隐秘的角落,意外迷路的平民窟少年就那样闯入了一方被**填满的小天地。
若隐若现的□□、衣料摩擦的动静、朦胧的水声……
那些是指引顾栖发现后花园隐秘□□的罪魁祸首。
于是意外的闯入者慌忙道歉,被打断的大少爷沉着脸用视线勾勒着那道慌忙逃窜的背影,就连原先被压在身下、伸手想要揽住大少爷肩膀的雪白手臂也被狠狠地打了下去,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从那天起,来自平民窟的白蔷薇落入了达布斯家族大少爷的眼中,威逼利诱齐上阵,从最初的逗弄欺负到后来的争锋相对……或许换一个剧本这会成就灰男孩与大少爷相爱相杀的故事,但顾栖不是灰男孩,他对约尔夫·达布斯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尊重其能力、反感其为人。
就顾栖来看,约尔夫的存在是他军校生涯前期难以挥开的噩梦,毕竟某些伤痕可不是换了种族就能彻底从灵魂上褪去的……
那些几近“侮辱”的、属于大少爷的“乐趣”,是顾栖鞭策自己进步的另一把刀。
亚撒耳尖动了动,虽然因为酒水导致顾栖说出的话逻辑上有些断续,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一个完整的猜测——那个约尔夫·达布斯或许对哥哥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但哥哥现在是他的冬日礼物。
亚撒:“哥哥,你喝醉了。”
“没有,我才没喝醉呢。”早就视线朦胧、晕晕乎乎的青年像是每一个已经喝醉了的人那样辩解,他努力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在他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三四道晃影的亚撒。
顾栖嘟囔道:“只是一瓶黑啤酒而已,怎么会喝醉呢?”
“可能是因为哥哥的酒量不好吧。”
亚撒站起来,几乎和顾栖差不多的个头缓缓靠近,将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扶了起来。他的力气很大、大到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十二岁少年,虽然顾栖也时常对此充满了疑惑,但他只当这是亚撒天赋异禀。
从小院到屋内的床边,顾栖是在亚撒的“伺候”下洗漱上床的,他一沾着床便立马翻身抱着被子,不多时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亚撒眸光闪了闪,他转身开始整理屋外遗留的酒瓶。
深色的酒瓶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蜜色的手指拎着细长的瓶口抬到自己的面前——亚撒低头嗅了嗅瓶中液体冒出的酒气——辛辣、刺激,烈地像是一道飓风。
但在飓风之后,却有种淡淡的甜。
如果那位给了酒水的后厨仆人在此,一定会惊异为什么这瓶黑啤酒会变得这么浓烈,但仆人不在、顾栖以为就是如此,于是这个小秘密就可以继续被亚撒隐藏起来了。
他勾了勾嘴角,有些满意地将剩余的酒水倒在了草丛中。
春日晚间的风很快就蒸干了草丛中的水迹,亚撒轻轻勾动手指,落在草枝上的水珠就像是长了腿似的,悄无声息地炸开,然后消失。
院子里、屋子里的一切都被整理好,亚撒替顾栖掖了掖被角,又无声地离开,踩着莹莹的月光、沿着他习惯的小路,走到了晚间格外安静的王庭花园里。
他知道,今天整个维丹王宫的王室成员都在前庭进行晚宴,于是这里变成无人问津的秘密基地。借着月光,亚撒快走几步到了花园水池的边上,那波光粼粼的水像是某种富有魔力的迷药,正勾引着红发少年踩入其中、成为水体的一员。
深深吸了一口气,亚撒没有拒绝自己体内急躁的跃动——哗啦。
水声在安静的花园中显得格外突兀,但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任君主费格·蒙卡自负于维丹王宫的防御装置,因此不屑于让仆人之外的守卫行走于王庭之内,而这也给了亚撒能够小心穿梭整个王宫的机会。
月光似乎更加亮了几分,重归寂静的水花与水体融为一体,在那深色的暗影之下,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是条摆动时而浅浅浮出水面的长尾。
冰凉的水珠覆盖在银白的、整齐排列的鳞之上,有力如刃的鳍挺立地炸开,那是一副准备攻击的桀骜姿态,像是深海之渊下孕育的诡神,神秘、危险,充满了未知的诡谲。
那条尾巴转瞬即逝,很快就顺着水流潜了下去,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一道湿漉漉的影子从另一边生着低矮花丛的边缘爬上了岸。那是浑身都湿透了的亚撒,深红色的短发因为水的重力而紧紧贴着头皮,一双赤金色的眼瞳中似乎溢散出了某种诡秘的光,萦绕在他眼部的周围,像是一颗被释放了神奇魔法的金色宝石。
亚撒拍了拍潮湿的衣摆,几乎没有什么动作,那些冒着凉意的水汽瞬间蒸干,连贴着脑袋的发丝也变得干燥起来,唯一有些羞人的却是那条从裆部直接裂开的长裤。
“啧,还是不够……或许下次要记得脱裤子。”
压低的呢喃,少见地带了些孩子气,亚撒愉悦地勾了勾嘴角,目光扫过了不远处的花坛,小心地折下几朵开得正盛的花——这些花如果是送给哥哥的,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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