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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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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要算,窦遥跟李绪确实分开整五年了。

但他们认识的时候更长。

七岁时两人就成了邻居,上下楼那种。十岁时窦遥开始注意到李绪,注意到这个总是敢跟家长对着干,性格比他后爹手里的皮带还倔的小邻居。

十一年比五年,十一年赢得毫无悬念,所以他还是没把李绪忘干净。

该从哪一年说起呢?

过去像线头一样,随便掐住某一截,一抽就是似乎没有尽头的后续。

窦遥的腿是小学五年级瘸的,那年他爸正好下岗,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更不可能带他到大城市去治病。

他爸以前是电工,下岗后在外面给私人搞装修,挣几个辛苦钱。他妈原先是厂里的会计,后来被迫去超市收银,每天站上十个小时脾气变得极差,动不动就在家摔东西并且大骂自己老公是个窝囊废。

曾经窦遥爱笑,记忆力超群,经常在长辈面前摇头晃脑地表演背唐诗。后来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他都成了毫无存在感的小屁孩,整天拖着鼻涕看闲书、写作文。

所谓的作文当时叫作文,现在可能叫日记。横格本上今天一段明天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每天发生的事,也写满了他对交到朋友的渴望。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肯听他说话的人没有,但欺负他的人就太多了。

有同学,有大院里其他孩子,甚至他亲妈也算其中一个。

他们家住的房子是他妈的,准确来说是他姥爷留给他妈的,破落户专供那种筒子楼。

那楼一共也就五层,他家在三层,每层十几户,谁跟谁都认识。有时候他妈开火做饭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味,他就一个人抱着武侠小说跑到走廊去,或者在脑子里练轻功,或者看楼下叔叔阿姨打孩子。

被打得最多的就是李绪。

李绪和他同年,但性格一个像冰山一个像火焰,根本就玩不到一起去。

作为大院孩子王,李绪酷似武侠小说的主人公,有奇绝的围棋根骨还有一张冰山似的俊脸。窦遥就不一样了,玩个老鹰捉小鸡都能摔五回。

不过李绪不像其他孩子那么坏。他不会往窦遥好不容易拥有的新球鞋上撒尿,更不会追着窦遥喊“拐子拐子”,或者故意伸腿绊他。

所以窦遥不讨厌他,甚至打心眼里还是喜欢他的,希望能跟他交朋友。

但这个愿望一直也没实现,直到上初中。

进校两人被分到不同班级。当然,李绪根本不知道窦遥在哪个班,没在意过,只有窦遥心里惦记。

开学前一天他飞速(龟速)跑到公示板前去看,当发现李绪的名字在5班,而自己在3班时,整整一天没说话。

到家他妈让他下楼买瓶醋,回来的时候碰上李绪了。

李绪背着一个松松垮垮的包——他从来不带书去学校,也不带作业回家,五岁开始已经痴迷于下棋。

“李绪——”

大概是窦遥的声音太轻了,李绪压根儿没听见。

他双手插兜在听歌,直到被一只提醋瓶子的手拍了一下。

“李绪?”

这回终于有反应了。

李绪摘下耳机,发现是楼上的小瘸子,恢复面无表情。

窦遥轻轻动了下鼻子。

“你背包开了。”

取下包检查了一整圈,拉链明明拉得很严实,哪开了?

李绪瞪着窦遥。

窦遥低头望向鞋面,无辜地扯起嘴角:“刚才我又帮你拉上了。”

“?”

有病吧,骗傻子呢。

秉持着不欺负残疾人的原则,李绪没搭理他,只挑眉看向他手里的醋。

窦遥问:“你吃饭了吗?”

李绪倏地把目光收回,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在讽刺我。

一定是这样。

大院里谁不知道我爸是后爸,连口热饭热菜都懒得给?

“欠!”李绪骂完扭头就走。

没想到窦遥一级一级的台阶追上去,还真追上了,喘着气问:“去吗?”

“……”

“来我家吃吧,我妈——”

“行了!烦不烦。”

一口一个我妈的统称妈宝,后来李绪甚至还取了个“豆宝”的绰号来讽刺他。

窦遥是妈宝,简称豆宝。他们身边不少人错听成豆包,所以后来豆包成了窦遥的小名。

话说回来,窦遥他妈虽然凶,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说楼上楼下的住着给孩子吃顿饭不算事。

不过李绪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所以干脆冷声拒绝:“谁要去你家吃饭,滚开。”

“……”

窦遥走了。

那年他们才十二岁。

初一的课程并不吃紧,但李绪因为要想方设法学棋,所以上课不怎么听,作业也不怎么做,隔段时间就会被抓典型。

刚开始窦遥分到的座位在窗边,5班跟3班也不远,有时候上着上着课,他就会猛地发现李绪又到走廊来罚站了。

“……”

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阳光不冷不热,岁月勉强静好,李绪背手站立。

——假如忽略他那一脸不屑的话。

呃。

有时候真搞不懂电视剧里女生偷看男生干嘛非要支下巴,拿眼睛看不就行了?

李绪发现窗户旁边那双眼睛,马上狠狠瞪回去。窦遥把目光收回,表面镇定地继续低头看书,结果女同桌小声威胁他:“你再东张西望的我就告老师了!”

“我没影响你吧,不要告老师好吗。”

“怎么没影响?你老傻笑!”

“……有吗。”

再说就算真傻笑了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李绪站着睡觉这件事本身就特别好笑。神雕侠侣里面小龙女睡觉至少还有根绳子,李绪是直接睡空气。

下课铃声响起,李绪缓慢地伸了个懒腰。

就差打呵欠。

窦遥合上课本,出去跟上他:“作业借你抄,要不要?”

李绪头都懒得回:“你不如替我做。”

“那你拿来啊。”

“……”李绪停下脚步,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窦遥解释说:“其实是我最近在练字。”

“……拿来。”

“什么?”

“语文作业。”

以为他回心转意肯抄了,窦遥递过去。没想到李绪扫了眼扉页的姓名跟班级就满脸黑线:“别练了,没救了。”

“很丑吗?”

两人前后脚下楼,李绪瘦削的身体像竹子被微风吹得轻晃,窦遥却扶着扶手,一步一步挪下去。

“很丑。”

接住他扔回来的作业本,一晃神李绪已经走远了。

几个本班的笑闹着冲下来,差点儿把窦遥带得栽个跟头,手里的作业本也掉了。

他们故意踩来踩去,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捡起来,翻开以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怪叫:“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行路难!行路难!”

这是李白写的诗,《行路难》。

天晓得,窦遥抄它只是因为那最后两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并不是因为它叫行路难。

更不是因为他走路困难。

可是同学们抢去互相传阅,大声嘲笑,仿佛纸上写的是一个瘸子的愤懑之语,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好笑的几句话。

窦遥拼尽全力抢回来,却又在半途摔了一跤。他一点儿也不想哭,甚至连眼眶都没红,只是觉得被冤枉有点不走运。

隔了几天劳动课,5班一群人躲男厕所传阅不良书籍,李绪也在。

厕所味道当然不好,所以他搬了张椅子坐在窗户旁边,脸朝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3班那个拐子笑死我了,作业本上写什么行路难。”

“啊?哪个拐子?”

“傻逼脑子动动啊,全年级哪来第二个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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