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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6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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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 冰消雪融的无罔宫迎回了它风尘仆仆的新魔君。

之所以还称“新魔君”,是因自裴寒卿临危受命后,就没在那把君椅上坐过。

彼时江冽正在另一间屋子里修复古卷,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扇洒进来, 将蜿蜒进窗的裹冰梅花枝折出斑斓的色彩, 他坐在梅花下的阴影里, 沉思着落笔, 一字一句格外专注谨慎。

倏尔花枝颤动, 花瓣纷扬飘落,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窗外,阴影顺着大开的窗口投到江冽身上,江冽没立刻抬头, 写完最后一字才放下笔,掀起眼帘望向来人,来人的神色教他怔了怔。

江冽端详他片刻, 旋即笑了:“遇到了什么好事?”

裴寒卿守卫断州,与妖族交战数年, 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即便是面对家人,也甚少流露出太浓的情绪波动, 此时他脸上难掩惊喜, 导致他总是显得没精打采的眼睛里迸射出惊人的温度, 他尚未回答, 先悄声笑了笑,一只手指竖在唇边示意江冽放轻声, 紧接着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纯血魔翼族幼崽, 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般, 送到江冽眼前:“你看这只幼崽,长得像不像……”

那只幼崽正沉入香甜的酣眠,许是因为眼睛太大,所以睡着时眼眸还半睁不睁。

但即便它的眼眸只露出一条缝隙,也足够江冽看清一抹蓝色。

江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慢慢伸手,手指轻柔地覆上它赤红的头顶,指腹触到鸟儿微微潮湿却温暖的羽毛,再慢慢下划,停在它纯黑色的尾羽上,一时竟有些失语。

众所周知,戮州王风初醒的模样极好,无论是人形还是魔翼族原形都是百里挑一,普通的魔翼族尾羽都是红色,唯独他是纯黑。

江冽把幼崽托到掌心,垂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理解为何裴寒卿会这么高兴了。

恰此时幼崽睡醒,睁开了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左右打量一番,扑扇翅膀歪头啾了一声。

它睁眼时,瞳孔的蓝色更为明显,那汪清澈如天空一般的蓝里,清晰的映出江冽愣怔的模样,它眨眨眼,尖喙蹭了蹭江冽指尖。

裴寒卿眼眶酸涩,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皮,清了一声喉咙。

他现在可以正常说话了,但必须要慢慢说才不至于含糊不清,纵然他的语速几乎等同于一字一顿,语调里还是能听出被他刻意压制的激动:“它是在阿醒出事那天出生的,因为模样太像幼时的阿醒,魔翼族大长老便抱养了它。而我此番亲自去戮州选新王——也算是因缘际会吧,我回来前顺路去了趟魔翼族,大长老拜见我时恰提了一嘴,它不仅长得和阿醒一模一样,连命格都与他分毫不差,兹事体大,他不敢瞒报,便带着这只幼崽来见我。我……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多想,便想着回来见一见神君,神君见多识广,想必他可以为我解惑。”

为何会有这么巧的事?

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

最重要的是,世上……是否当真有“轮回”?

江冽并指敲了敲眉心,对逐衡传音,下一息,一缕灼热的风便从庭院里闪了过来,掀动窗外的裴寒卿的长发,吹动门扉,最后停在江冽身边。

逐衡扬起的衣摆缓缓垂落,一手按在江冽肩膀上,先对裴寒卿颔首示意,才垂眸问:“怎么啦?”

江冽单手托腮,手指还在抚着幼崽蓬松柔软的羽毛,幼崽瘫在他桌上继续打起盹。

因为不敢确定逐衡给他的会不会是他想要的答案,江冽琢磨半晌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便看了一眼幼崽,又朝裴寒卿扬起下巴:“义兄有话问你,神君。”

“神君”两字江冽慢吞吞拉长,逐衡听得有点牙疼,每次江冽这么称呼他都没什么好事,他便在暗地里轻轻捏了下江冽的后颈,抬眼看向窗外,示意裴寒卿随便问。

裴寒卿看着堂堂神君一身老农打扮,肩上还扛着个锄头,沾了一身梅花,一时心情复杂。

他们家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合着把神君当仆人使。

裴寒卿斟酌了一番,神色认真地问道:“人死后,灵魂一定会消散么?会不会存在一种办法,能使灵魂不散,转世重生?”

逐衡余光瞥见桌上酣睡的幼鸟,明白了为何他会如此问,也感受到江冽顿时有些紧张。

“有。”逐衡放下锄头,从不远处搬来个宽椅,在江冽身边坐下:“‘重生’依托的是天道的力量。”

江冽想起逐衡剥离半数天道赋予的神脉,换得他重生的机会,神色一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谁能给风初醒渡天道的力量?

江冽便问道:“是世人口中常言的‘轮回’么?”

逐衡摇了摇头,目光空了一瞬,似乎陷入沉思,旋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挂上了一丝浅笑,但他的笑容里并没有暖意,相反,那是比冰天雪地还要冷的神情。

他应当是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细细看去,他的眼底还含着淡淡的嘲讽。

那神情一闪而逝,裴寒卿没有意会到,江冽却注意到了,他神思飞转,在想通一些关窍后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

逐衡一手搭在江冽身后的椅背,方才那副模样浑然不见,若无其事地说:“天道造化无穷,非常人可窥探,我也只是个寻常人罢了。不过我与我的兄长皆倾向于不存在‘轮回’,正常情况下,凡人死后灵魂就会消散,不可转生。”

裴寒卿看了眼逐衡,又看了看幼崽,眉头逐渐拧起。

“他确实是风初醒。”逐衡把目光落在幼崽身上,眸光闪动着意味深长的情愫:“他身上天道的力量,应当来自于那个一直给鬼王作挡箭牌的倒霉蛋,叫……支镜吟。想必支镜吟曾经做过什么,以至于在他们身死后,留下了一份生机。”

支镜吟做过什么?

是了,魂印……

那是真正的魂印的力量。

不过裴寒卿并未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而放松,反而神色越发凝重——他听懂了逐衡的言外之意。

他在想,若支镜吟身上有天道的力量,那岂不是说明,鬼诞生于天道?

那么鬼王祸世,天神临凡,生死相斗致使两败俱伤,悉数湮灭重归于天道,岂不是可以理解为……天道在用“死亡”这种手段,收回祂四散的力量?

裴寒卿不敢再想下去了。

逐衡指尖隔着一层微薄的结界划过幼崽身体,神神道道地掐指算了算:“他这一世仍会身份尊贵,且无灾无难,你们不必忧心。”

裴寒卿虽心里想得多,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没什么比神的卜算更令人放心了。

江冽本来在沉默,闻言偏过头,对上了逐衡自信的眼神,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逐衡在裴寒卿面前装一装大尾巴狼就算了,他那点三脚猫卜算功夫,江冽能不知道么,连大荒的天气都算不准。

但他也没拆穿,他垂在桌下的手悄悄凑过去,扣进逐衡的五指间,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漫了上来。

聪慧如逐衡,应当早就明白伏羲与女娲生前的未尽之言了。

天道……

江冽闭了闭眼,状似什么都没意识到,偏过视线问他:“你的花种完了么?”

逐衡数了数:“园子里还差一些。”

江冽问:“不接着去种么?”

逐衡:“……”

他扫了眼没走的裴寒卿,合着他道侣叫他来只是让他回答问题的,回答完他就没用了。逐衡有点郁闷地站起身,扛起锄头,走到门边的时候驻足回望一眼,口型问道:“你们要说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江冽摇摇头,朝他冷酷地一摆手。

逐衡垂头丧气地走了。

裴寒卿目送他离开,回头道:“神君的状态好了很多。”

虽然他临走时看起来不太高兴,但那只是浮于表面的情感,裴寒卿感觉得到,他由内而外散发着轻快的喜悦,最主要的是——他不恐惧见人了,与他们刚从神农鼎里出来时全然不同,那时神君凝重到近乎拘谨,谁也不见,什么都不碰,仿佛把自己当成最致命的毒/药,恨不得画地为牢把自己关起来。

“我给他找了点事做,他自己……也找了点事做。”江冽垂眼,避开裴寒卿的视线:“人一旦忙起来,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裴寒卿随口道:“什么事?让他去种花?阿冽,这我可要说一句了,你怎么想的,咱们家又不是雇不起魔侍,你让堂堂神君去干活?”

他话落,竟见江冽耳根可疑地红了,但是他没多想,只当是大少爷听他一言醍醐灌顶,后知后觉感到羞愧。

江冽完全不想和义兄解释逐衡最近在忙什么,用沉默跳过了这个话题。

他想了一想,抬手幻化出一方锦盒,打开盖子从里边拿出一颗灰色的珠子,再用灵气幻化出一条银链,将珠子缠起来挂到了幼崽脖子上。

幼崽无意识下扇了扇翅膀,恰好把那颗珠子拢在怀里。

裴寒卿顺着他的动作移去眼神:“这是……”

江冽沉吟道:“应当与支镜吟有关,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在神农鼎里,多亏这个控制了鬼王,否则我与逐衡没办法这么快出来,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全身而退。”

裴寒卿动作轻缓地抱起幼崽,又十分小心地把它揣回怀里,他的法袍为幼崽撑起一个结界,什么响动都吵不醒睡着的它:“若当真是缚州王的化身……唉,我希望他们这一世能有好结果。”

支镜吟太傻,一直被利用,他本身反倒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能与鬼王及其他恶鬼一概而论。

“我亦如此。”江冽交叉着双手,目光落到他衣襟绣的暗纹上:“你今后有何打算?”

裴寒卿把影族飞升的关键——金丹,给了江纤尘防身,金丹随着江纤尘灰飞烟灭也消失了,此生裴寒卿再也无法触碰到飞升之门。

不过裴寒卿看起来并不怎么在乎这件事,他沉吟片刻,认认真真地说:“先趁火打劫,把妖族并了,再休养生息,等四州新上任的州王熟悉州务,四州稳定,我再试试看能不能把人族也并了。”

江冽:“……”

裴寒卿确实不在意金丹破碎的问题,因为他志不在飞升,志在一统三族。

“束天地”于他是锦上添花,以他如今的实力,即便没有金丹,三族里也无人能与他一较高下。

江冽用眼神点了点他胸口:“你还是先想办法把它拉扯大吧。”

裴寒卿道:“放心,我已与魔翼族大长老商量过,无论他是不是阿醒的转世,我都会亲自抚养、教导他,以后让他叫我一声干爹。”

江冽:“……”

裴寒卿不仅志在一统三族,还志在认曾经的挚友当儿子。风初醒这回可亏大了,重生一次,矮了一辈。

裴寒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它已经能化出人形,你想不想看看它长什么样?”

他动作比话快,话落前已经又把幼崽小心翼翼掏出来,指尖灵光闪动,幼崽就化出了人形,看得江冽眉心一跳。

魔族幼崽比人族幼崽生长缓慢,按照人族幼崽的生长速度,这会儿已经长开了,至少也能看出人形了。魔族幼崽降生几个月都还是皱巴巴红通通的,像个猴。

但更糟心的是,这一眼的冲击给江冽带来的影响太大,江冽忽然发现他一想到风初醒,脑海里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戮州王,而是这皱巴巴的一团。

江冽抿了抿唇,摆摆手:“快,把它变回来。”

裴寒卿不解,但还是把幼崽变回了鸟样,嘀咕着“多可爱啊”,把幼崽揣回怀里。

裴寒卿此番回宫,最紧要的事便是给江冽看风初醒的转世,和江回风与时诩的口信:他们去云游天下,继续攒棺材本,有时间他们就回来,不必担忧他们。

眼下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便打算离开,却不料江冽叫住了他,神色有些纠结,似乎正在酝酿着如何开口。

端详江冽的脸色,裴寒卿福至心灵。

他点点头:“确实,你们的合籍大典拖了太久,该提上日程了,我过会便联系长老们,先选日子再备礼。虽然咱们家现在有点穷,但你不用操心,我还能想办法去搜刮搜刮魔域里一些大财主,先任圣后有的,神君都会有。”

江冽:“?”

面对想歪了却仍很严谨的义兄,他虽然很感激,但他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合籍大典不急,我们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大适合出门。”江冽道:“我有两件事,想求你帮忙。”

裴寒卿道:“你说,我定尽己所能。”

江冽起身出门:“边走边说。”

“去哪里?”

江冽顿了顿:“苦海。”

*

大战后,恶鬼灭绝,女娲破碎的封印、伏羲的洗魂阵、白虎神君的星辰结界都散了,力量回归天道,重新化为灵气,滋养万物。

如今鬼道已不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原,零星的野花野草从干涸成块的大地上探出头来,附带灵气的风吹过,带来生机复苏的清新花草香。

江冽站在深渊边缘,仰头感受着天空中浓郁的灵气,抬手打出几道真元落地。

裴寒卿看出来他在布阵,还是一个聚灵阵。

他为何要在这里汇聚灵气?

江冽偏过头看向他:“怎么不说了。”

裴寒卿回神,接着一路赶来时所说的话题道:“修真界三族,许多宗门世家皆因鬼王这几百年的布置,与这次出世元气大伤。”

关于鬼王出世,江冽近日来想通了,问题想必就出在有苏氏身上。

三千年前,有苏时闻剑走偏锋,偷窃鬼王的鬼气修炼,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他其实只是个“捕蝉的螳螂”。

四象神君以惨烈的代价封印鬼王,可谁都没想到,他们封印的并非鬼王全部的力量——偏偏还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缕,悄无声息“寄生”在一只大妖身上。

若江冽没想错,后来在有苏时闻进圣泉刻字的时候,那缕鬼气就附在了圣泉下的石壁上,融进了天险里修养,直到五百多年前,一任妖王进圣泉,那缕修养好的鬼气便又附在妖王之身,随他重见天日。

妖王旋即“性情大变”,掀起与魔域的战火。

那时老魔君飞升,魔域无君,魔族圣女孟怀沙一边率军艰难迎战,一边不忘寻觅新魔君,所幸老天保佑,给她送来了一位修杀戮道的心上人。

江回风修为高深,在杀戮之中淬魂炼体,于战之道颇有见解,与被鬼附身的妖王战力不相上下。

妖族与魔族二族持续五百年的战斗里,死伤无数,而苦海又因处在妖魔二族接壤处,死在战争中的数不尽的灵魂被苦海滔天的力量卷入,冲击玄武化身的阵眼,鬼王的意识与吞噬玄武残念的支镜吟出逃,支镜吟飘荡在苦海外,被风初醒捡了回去。

而鬼王意识与附身妖王的鬼气融合,进一步蚕食着妖王的身体。妖王即便不死在江回风手里,早晚也会死在鬼的侵蚀之下。

再后来,江回风突破渡劫,妖王节节败退,鬼王约莫见输赢已成定局,便在一次战斗中,附身了彼时怀孕的孟怀沙,融进她腹中的胎儿。

其实鬼王并没有多么聪明。

它不过是仗着大家对小圣女的宠爱,才能肆无忌惮行事。

江冽忍不住想,若真有“如果”就好了。

如果那时他拦住母亲,不让她随父亲上战场,以父亲的修为不会轻易被尚且虚弱的鬼王附身,母亲和妹妹也不会出事。

可惜这两个字总是蕴含着无尽的遗憾,遗憾又总是与后悔相辅相成,失去的无法追回,正如时光无法倒退。

江冽忽觉胳膊被戳了戳。

裴寒卿纳闷地看着他:“你发呆半天了,想什么呢?我刚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江冽收起情绪,神色淡淡地重复道:“你说三族最近的精力都放在联手清缴饲鬼者。”

裴寒卿:“……”

这人居然能一边发呆一边听他说话。

江冽脚步动了,继续布他的阵。

裴寒卿跟在他身边接着道:“这一查才发现,许多宗门世家都与鬼有牵连。这些占据修真界灵气最盛之处,几乎将灵脉圈死的庞然大物一倒,被圈住的灵气四散,天地间灵气因此异常充沛。”

他说着深深呼吸一口,空气里都隐约带着清甜:“你也感受到了吧?”

他说完才觉得这是一句废话,若非江冽感受到了灵气充沛,他何必要布聚灵阵?

“此番玄门百家因鬼式微,至少五百年内,都很难从一蹶不振的状态里抽身出来。而修真界忙着休养生息,暂时止战,世间暂时也就没有煞气冲击灵气,灵气也不会被抽用后转化为煞气,灵气在未来还会源源不断滋生。”江冽落下最后一道真元,聚灵阵成,他一拂袖,又将聚灵阵隐去,而后缓声道:“所以我打算在这几百年里,借用灵气做一些事。”

那时在神农鼎里,逐衡将他自己化成了封印,使得身躯消散,却因为裴寒卿在鼎外往里灌注大量灵气,再次凝聚出一身躯壳——虽然逐衡那会不算是死了,只能算重伤。但也说明,灵气对于先天神祇而言,是化形的必要一步。

是以江冽决定试一试,用聚灵阵汇聚灵气,滋养白虎与玄武的残魂。

冥冥之中他感受得到,在这方白虎与玄武陨落之处,必定留有他们的残魂,纵然残魂不再有意识,可与生俱来的使命感还是会让残魂留在此地,替他们守护鬼道——如他当年一样,即便魂魄碎去,残魂也会顽固地守在执念最深之处,以求动乱消散。

当残魂吸收足够的灵气,便会吸引其余的残魂融合,在时间的加持下,一定能再次凝聚出一副躯壳,星辰会再次诞生化身。

这一天也许是在千年后,也许是在万年后。

不过再久也没关系,他与逐衡等得起。

“聚灵阵一事,还望义兄帮我保密,尤其不要让逐衡知道。”江冽道:“我还想请你继续划方圆百里为禁地,日后帮我时常来加固聚灵阵……”

这要求听起来又多又难办,毕竟日后裴寒卿是准备并了妖族的,留这么一方禁地分隔两族,就如同一道实质性的隔阂,时刻提醒彼此“非我族类”,江冽正想着怎么解释,不曾想裴寒卿不假思索道:“可以。”

江冽眸光动了动。

裴寒卿似乎看透了他内心,笑了笑道:“你自小便甚少求人,难得求我一次,我若帮不了,岂非愧对你一声兄长?何况这不是什么难事。”

江冽迟疑道:“但两族合并……”

裴寒卿道:“这便是我这个魔君该考虑的事了。但如果你愿意替我分忧……”

“我不愿意。”江冽眸中漾开笑意,一拳捶在了他肩膀:“我只能恭祝魔君心想事成,流芳千古。”

裴寒卿含蓄地微微颔首:“多谢。”

他们绕着曾经的鬼道走了一遍,离开时已近日暮。

回去的路上,裴寒卿问道:“不是两件事么?聚灵阵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什么?”

江冽目光透过层层鱼鳞般的浓云,落在晕至昏黄的太阳边界上,微叹声道:“一件我自己无法完成的事。”

裴寒卿觉得很罕见,江冽语气里的怅惘也令他颇为疑惑:“还有你做不到的事?”

江冽脑海里翻滚着前世的一切,鸿蒙初开,神祇诞生,万鬼祸世……

他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大荒志》么?”

裴寒卿点点头:“一本闲书……”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大荒志》里有关于异族——便是鬼道的记载,虽与事实有些许出入,大部分可都是真的,而且鬼王的出世也足以证明《大荒志》可不是什么闲书。

江冽道:“是,也不是。《大荒志》里一部分记载是真的,另一部分实属笔者胡乱杜撰。”

“有关于恶鬼与大荒各族,和遥远的一万三千年前所发生的一切,我在神农鼎里看见了,想让后人知晓。”江冽定定地注视着裴寒卿,慎重地说:“义兄,我想请你调人手,帮我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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