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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第二七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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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还有逃避吧,逃避身为父亲的责任。”霍染因平静道,“一个重病的孩子对精神和财力的负担,也许让他对家的爱破碎了吧。”

Ben没有再参与这种讨论。

他继续说:“不管怎么样,这次的离婚很平和,无论是苗真还是她丈夫,都没有责怪我,他们很感谢我……这也许就是恒久忍耐的爱所获得的回报吧。

当我千方百计订下器官,医院那边,也传来一个好消息,正规渠道里,孩子的器官也有了眉目,预计再等三四个月到半年,就能排到。

双喜临门啊。

本来千难万难的事情,一下子有了两种选择。

我和苗真商议,究竟要用哪个器官。我联络的器官是黑市的,但它有好处,它立刻就能用,现在就可以约手术时间;至于官方的器官,当然是更好更令人放心的,但是毕竟,要再等半年左右,孩子得再受半年的罪。

何况,夜长梦多,万一等待的时间里,官方的器官又有了波折,怎么办?

正好,当我再联络黑市的时候,黑市的人对我说,如果你有顾虑,我们也可以直接让你要的器官进入正规渠道。”

“进入正规渠道?”霍染因喃喃自语,“唐景龙?”

纪询沉默。

是啊,这不正是唐景龙之流在办的事情吗?不正是这艘船最耸人听闻的举动吗?

这么早,柳先生就能办到这件事。

那么,纪语的心脏……

他情不自禁望了孟负山,发现孟负山正在看自己,并立刻收回目光。

他意识到……孟负山也意识到了……

他的父母,很有可能,做了和Ben一模一样的选择,去黑市给纪语买了心脏……

Ben没有意识到眼前三个人在想什么。他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之中。

“这句话打消了我所有的犹疑,于是我们决定用现在就可以提的黑市器官。

确定手术日期之后,苗真又哭又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她没有说话,但透过她水波粼粼的眼睛,我看到了期望。

她很突然地提出期望,期望孩子恢复后,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真是太突然了……”

“一点都不突然。”纪询说,“你觉得这时候她爱你吗?”

“……”Ben摇头,“我不知道,我爱她,但是……”

“她只是迫于流言。”纪询平静道,“孩子还在病床上,虽然你一直无私的奉献,但我想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一个为孩子心力憔悴的母亲,是没有精神思考另外的感情的。她之所以会表达出这种期望,来自于她离婚的丈夫,和周围的闲言碎语。周围人的言语,普世的观念,包括她对你的感激,纠结起来,让她在对你其实没有多少爱意的情况下,做出了这种选择。”

“但是你拒绝了她。”纪询低声说,他看穿了Ben的迟疑,直到现在,Ben还在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迷惑。

可是这其实不需要迷惑。

妈妈教会了Ben怎么去爱。

无私的,遥远的,不求回报的对待一个人,就是爱。

无论父母中的哪一个,最后都没有回到Ben的身边,所以,这份爱,也注定不应该被苗真所回应。

这恐怕是Ben在当时迟疑的最根本原因。

沉默许久,Ben缓缓说:

“器官移植之后,孩子一天天的好起来,我和苗真都很开心。

孩子也很懂事,没有问爸爸在哪里,反而对我很亲近。

我想是苗真和这个孩子说了一些事情,就像妈妈在小时候摸着我的头,告诉我爸爸离开我是为我好那样。

但是突然,非常突然,器官出现了排异反应。

上午还好好的孩子,到了晚上,就没了。

不要说苗真,就连我,也不敢置信。

希望的破灭令我们一同颓废,原本从没有喝过酒的珍,开始酗酒。

有一天。

一天晚上,苗真浑身酒气,醉醺醺来质问我。

她揪住我,大哭大笑,大吵大闹,一叠声的质问我,是不是器官不好?是不是移植的器官不好?如果我们用医院的正规渠道的器官——怪你,都怪你,一切都怪你,我听信了你的话,用了来路不明的器官,才害死了女儿!

那一天晚上,我切切实实地认识到了苗真。

不是半夜给我开篱笆的苗真,不是坐在我家窗台上的苗真,不是嫁给了别人的苗真……不是距离我非常遥远的苗真。

是此时此刻,就站在我面前的苗真。

她抓着我,我也能抓着她。

她是……鲜活的。”

“失去孩子令她如此痛苦。”Ben说,“我本来应该体会她失去孩子的痛苦,可是在这个残忍的时刻,我内心充溢的,竟然只是我对她的自私的爱,这种爱在我心里火焰一样翻涌着,它简直像是一种诅咒……咒死了孩子!”

“要不是我的急于表现,要不是我急于让爱得以宣泄,我不会去联络黑市,自然也就不会害死孩子!

苗真在我怀里痛哭失声。

可我满脑子都是真实的,鲜活的她,我心中翻涌的,是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爱的快乐,以及意识到这种快乐是卑鄙无耻的痛苦……”

“终于从爱幻影变成爱人了。”孟负山平平无奇评价,“可喜可贺。”

“是啊……”Ben失笑,“或许吧。”

然后,他的笑容渐渐落下去。

可是另一种奇异的满足,涌上他的脸。

“第二天,苗真约我去孩子治疗的那家医院。

她对我说,原谅我了。

而后,她当着我的面,从医院的高楼一跃而下。”

“她原谅我了……”Ben继续说,“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里,我没有看见恨,只看见爱。”

当然是爱,亲近之人的这最后一眼,怎么可能会有恨。纪询想起纪语。他慢慢品味着这种自故事里,递延到故事外的苦涩。

从舌根泛起,顺着唾沫,吞咽入胃。

再从胃里泛起来,泛入心肝脾肺。

女人用死亡带走了所有的罪。

活下来的人,被迫洗涤的干干净净。

但这样,罪就消失了吗?

Ben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似乎这一段话,直到现在,还令他情绪不稳:

“她摔在地上,鲜血铺了一地。

不可能有救。”

“然后呢?”纪询问。

“然后?”

“你对她做了什么。”纪询说,“我觉得她跌下去,不是故事的结尾。”

“……我做了一件你们也许无法理解的事情。”Ben笑了笑,“但我做了一件我这一生中最正确的事情。”

“我,吃了她。”

“你……”霍染因恍惚了一下,“吃了她?”

“嗯。”Ben重新平静下来,平平点头,“我参加了她的葬礼,偷了她的尸体。”

“我剖开她的胸膛,取出她的心脏,我将她的心脏做成菜肴。

很美味。是我这辈子做的最美味的一道菜。

我一丁点也没有浪费,里面有我最高超的技艺,和我全部的感情。

苗真永远和我在一起了。时时刻刻,不离不弃。”

他遥远的爱人,如同天上的月亮,月亮曾经走到他的身边,又再度回到了天上。

他体会过这切实的爱,又掌握了这永恒的爱。

于是,当月亮从天台落下去的时候,也自他心中冉冉升起。

她跌下去,她的生命终结了。

但同时她又幻化成为无暇的女神,在一个男人的心中,有了永不褪色的圣洁。

Ben看向自己身侧。

女人甜蜜依偎着他。

“她用她的生命救了我,所以我来到这艘船,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杜绝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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