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 6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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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沉默过后,女人微微侧开身体，故作不在意地说:“回都回来了，站在外面干嘛？给你买的新拖鞋在柜子里，你自己拿,蓝色那双。”&lt;/p&gt;

许维顿了顿,他“哦”了一声,走进屋内关上门，换上拖鞋后他难得有些无措。&lt;/p&gt;

明明这对父母对他而言也是陌生人，但因为有了父母这个身份，叫他难得踌躇起来。&lt;/p&gt;

“吃饭了吗？”女人又问了一声,她站在厨房门口——厨房没有门,只有一个帘子阻隔，她侧着身，用余光去看站在原地不动的许维。&lt;/p&gt;

许维:“吃过了。”&lt;/p&gt;

女人似乎有些沮丧，她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左右看了看后说:“我出去一趟。”&lt;/p&gt;

许维很拘束,但他还是问道:“你出去干嘛？”&lt;/p&gt;

“买点水果。”女人,“家里没水果了。”&lt;/p&gt;

女人突然反应过来:“你爸还没回来,我让他回来的时候带点水果回来。”&lt;/p&gt;

她去找手机,她用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人机，开着外放，在电话接通后喊道:“老许啊！你下班了吗？！”&lt;/p&gt;

那边的男人咳嗽了两声:“马上了！”&lt;/p&gt;

“哦！小维回来了！你回来的时候买几个橘子！别买多了,吃不完！”&lt;/p&gt;

男人:“……哦！”&lt;/p&gt;

“挂了！”&lt;/p&gt;

女人:“你站着干嘛,你坐着。”&lt;/p&gt;

许维目光挪到客厅——&lt;/p&gt;

这套房子很小，两室一厅,大约不到六十平。也没什么装修,水泥地,墙面只是刷了白漆，大约多年没有重刷，有些地方已经起皮，客厅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沙发，只有两个藤椅，应该是从茶楼收来，人家不要的。&lt;/p&gt;

电视甚至都不是液晶屏，而是老式的方形电视。&lt;/p&gt;

墙上挂着一副万马奔腾图。&lt;/p&gt;

许维小时候和外婆住的房子都比这里好一点——好歹有瓷砖，虽然质量不太好。&lt;/p&gt;

许维坐在藤椅上，女人坐到另一个藤椅上，她打开电视后把声音调小。&lt;/p&gt;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女人说，“我都没来得及给你换床单被套。”&lt;/p&gt;

许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含糊地说:“忘了。”&lt;/p&gt;

女人“哦”了一声。&lt;/p&gt;

两人陷入了沉默，电视上放着许维从没看过的电视剧，似乎是抗日片，男主角正在和敌人斗智斗勇。&lt;/p&gt;

许维听着电视穿出的声音，注意力却都放在身边的女人身上。&lt;/p&gt;

过了不知道多久，女人才说:“你爸换工作了。”&lt;/p&gt;

许维没说话，女人继续说:“之前那个厂子买了条狗，说用不上你爸了。”&lt;/p&gt;

女人:“好在你李叔给你爸重新介绍了个工作，河对面不是有个新小区吗？你爸过去做保洁，就是打扫一个电梯都每层楼的过道，每个月能拿两千八。”&lt;/p&gt;

“挺不错了。”女人说。&lt;/p&gt;

许维还是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lt;/p&gt;

原本他面对谁都能口若悬河，可唯独现在，他的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样。&lt;/p&gt;

女人:“你能在家待几天？”&lt;/p&gt;

许维:“四天。”&lt;/p&gt;

女人点点头，她转过头看着许维的侧脸，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擦了擦眼角。&lt;/p&gt;

“你爸早就后悔了。”女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没文化，你别理他，你别再跑了。”&lt;/p&gt;

许维低着头，他没有出声。&lt;/p&gt;

女人:“你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样？”&lt;/p&gt;

许维说:“还行，刚拿了比赛冠军。”&lt;/p&gt;

女人抿了抿唇:“有没有受委屈？”&lt;/p&gt;

“你爸……”女人嘴唇在颤抖，“当年不该那么说你……他知道错了。”&lt;/p&gt;

许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家庭的矛盾必定伴随着无数争吵，而作为最亲的人，又最懂怎么朝对方心口上插刀，于是他只是继续含糊道:“都过去这么久了。”&lt;/p&gt;

女人沉默了。&lt;/p&gt;

她还记得儿子那时候就站在这个客厅里，几乎疯狂地问:“你为什么不信我？！是他先动得手！我是你儿子还是他是你儿子？！他骂我是穷狗！朝我校服上倒墨水！朝我脸上吐口水！”&lt;/p&gt;

丈夫就站在卧室门口，瞪大了眼睛骂:“人家说错了吗！我们就是穷狗！你怎么不能忍？！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进一高，我们花了多少钱！求了多少人？！”&lt;/p&gt;

儿子吼道:“我让你们送我上一高了吗？！我都在求你了，求你别让我转学！我不是读书的材料！”&lt;/p&gt;

于是丈夫撸起了袖子:“你再说一遍？！”&lt;/p&gt;

儿子怒吼:“再说几遍都一样，我不是读书的材料！我读不出来！”&lt;/p&gt;

“放狗屁！”丈夫脸庞涨红，“怎么读不出来？！你比别人笨吗？！”&lt;/p&gt;

儿子:“对！我就是比别人笨！”&lt;/p&gt;

丈夫抓住了儿子的手腕，扯着儿子出门:“去！去给人家道歉！去给人家下跪！”&lt;/p&gt;

儿子死命往后坠:“我不去！我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lt;/p&gt;

丈夫的身体在颤抖，他双眼充血:“你有什么脸？我有什么脸？你把书念出来了，我们才有脸！”&lt;/p&gt;

儿子最终还是拖走了。&lt;/p&gt;

父子俩回来的时候就像仇人一样。&lt;/p&gt;

从那天起，儿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和父母争吵，不再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甚至不再惹事。&lt;/p&gt;

然后，他就带着户口本消失了。&lt;/p&gt;

后来她问丈夫，原来那天丈夫带着儿子去了老师家，让儿子跪下给被他打的同学道歉，让老师不要记过，不要开除他。&lt;/p&gt;

然后她就没有再问了。&lt;/p&gt;

她不想知道儿子究竟有没有下跪。&lt;/p&gt;

儿子最后还是没有读书，单方面和家里断绝了关系。&lt;/p&gt;

幸好还有周子豪，每过一段时间会给他们说许维的近况。&lt;/p&gt;

她和丈夫都不会上网，哪怕知道许维现在是游戏选手，也从没看过许维的任何一场比赛，只是每次都会记下儿子比赛的时间，给周子豪打去电话，问问许维那一场是输了还是赢了。&lt;/p&gt;

“你在外面，没被人欺负吧？”女人低声问。&lt;/p&gt;

许维:“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lt;/p&gt;

女人:“那就好……”&lt;/p&gt;

又是一阵沉默。&lt;/p&gt;

“对了对了。”女人提高音量，“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这些年我们存了一些钱，你拿去在n市买套房子，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将来谈对象也方便。”&lt;/p&gt;

“你……你别恨我们……”女人低下了头，她这一只手遮住眼睛，哭着说，“爸妈没有文化，也没有钱……”&lt;/p&gt;

他们保护不了儿子，从小到大，儿子不管受了为什么委屈都是自己消化。&lt;/p&gt;

出了事，他们只能带着儿子去道歉。&lt;/p&gt;

儿子走了以后，他们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些年儿子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lt;/p&gt;

可是当年，她和丈夫都没有把儿子的心情放在心上。&lt;/p&gt;

他们自己为了生存，也已经付出了全部力气。&lt;/p&gt;

她在雇主家也会被为难，被骂，还要笑脸迎人。&lt;/p&gt;

丈夫为了保住工作，要想尽办法给人送礼，被人嘲笑也要弯着腰说自己乐意当笑话。&lt;/p&gt;

他们一家人，仿佛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看一会儿电视。&lt;/p&gt;

像其他普通的家庭一样笑着聊自己的工作。&lt;/p&gt;

女人喘着气:“你爸早就后悔了……”&lt;/p&gt;

自从儿子走了以后，丈夫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每次外面有人敲门，不管他在干什么，都要立刻跑去开门。&lt;/p&gt;

偶尔到了深夜，她起夜的时候，会听见丈夫用被子盖着头在哭。&lt;/p&gt;

然后她就只能装睡了。&lt;/p&gt;

穷，似乎真的是一种病。&lt;/p&gt;

这种病把他们折磨得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lt;/p&gt;

连尊严都变成了奢侈。&lt;/p&gt;

许维从兜里掏出了纸巾，给女人递了一张过去。&lt;/p&gt;

女人遮着眼睛，许维只能先用手推了推她的手臂，轻声说:“擦一擦吧。”&lt;/p&gt;

女人放开手，泪眼朦胧的看着许维。&lt;/p&gt;

她的儿子，她的血肉化成的宝贝，已经长大了，长得这么好。&lt;/p&gt;

她突然什么都忘了，崩溃地大哭出声。&lt;/p&gt;

许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老婆抱着儿子痛哭的画面，他的手里提着塑料袋，他没有像妻子说的那样只买了几个橘子，而是买了对他们来说很奢侈的草莓和车厘子。&lt;/p&gt;

许维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就已经抬起了头。&lt;/p&gt;

“父子”俩毫无防备的对视，又都在同一时刻移开了目光。&lt;/p&gt;

许庆没有说话，他沉默着走进厨房。&lt;/p&gt;

水声哗啦啦的传来，没过一会儿，许庆把草莓和车厘子端了出来。&lt;/p&gt;

客厅里没有其它能坐的家具，于是他从厨房卧室里找出一张塑料矮凳，坐到了距离母子俩有一短距离的地方。&lt;/p&gt;

女人哭了很久，许维肩膀都被她的泪水打湿了。&lt;/p&gt;

等她终于不哭了，许维才僵硬的挪动了一下身体。&lt;/p&gt;

“吃点水果。”许庆没有看儿子，而是对不断打嗝的妻子说。&lt;/p&gt;

他解释道:“晚上了，草莓便宜。”&lt;/p&gt;

“你……”许庆有些局促，他搓了搓手，没有去看许维的脸，“你回来待几天？想吃什么？我明天早点起来去买菜。”&lt;/p&gt;

许庆没有提任何有关以前的事。&lt;/p&gt;

但他的态度里带着讨好。&lt;/p&gt;

原本想回酒店睡的许维没有说自己要走，哭过的杨梅跑去收拾房间，留父子俩待在客厅里。&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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