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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顿饭
“你知道新余吗?”
男人平仄分明,咬字清晰,话问得尤其随意。
程新余错愕了一瞬,有些没跟上他的话茬,眼神迷茫,“什么?”
她没反应过来他要问什么。
靳恩亭调整了下坐姿,手机在他手心里转了个圈,又被丢在桌上,瞬间发出一点细微轻响。
程新余注视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双耳同时卷进一道温和从容的男声,“江西的一座城市。”
“您说新余啊!”程新余登时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松开菜单,将手放到桌下,“我知道新余,我就是在新余出生的。”
靳恩亭撩起眼皮看她,“你是新余人?”
“不是。”程新余摇摇头,“我是汀兰人,我外婆家在新余。”
男人眉棱骨微动,静待后续。
他的直觉告诉他,程新余这个名字背后应该还有故事。
“我妈怀我怀到八个月的时候,我外婆打枣子从树上摔了下来,磕到了脑袋,住进了icu。我妈接到我舅舅电话,急得直掉眼泪。我爸赶紧买票陪她回新余看我外婆。一路都很平安,没想到火车抵达新余站时,我妈羊水突然破了。别人头胎一般都很难生。可我妈倒好,羊水一破,孩子头马上就出来了。根本来不及送医院。列车长那个着急啊!紧急广播找医生。那天也真是运气好,隔壁车厢刚好有个妇产科医生,赶紧给我妈接生了。”
海盛酒店的包厢都进行过隔音处理,隔绝掉了一楼大堂喧闹的人声。室内非常安静。
程新余娓娓道来,语速不紧不慢,恰到好处。像是一泓清泉流淌在人耳旁。
“我是在新余火车站出生的,我爸就直接给我取名新余。”她有条不紊地收了尾。
靳恩亭坐得闲散,毫不拘束。头顶一片暖光倾泻而下,他冷硬的轮廓较之前柔和了许多。
他认真听完,手指轻轻敲扣桌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是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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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之间看似毫不相干,可冥冥之中又存在着某种虚幻奇妙的无形连结。作家们喜欢称之为缘分。
不过靳恩亭觉得他和程新余暂时还用不上这个名词。
程新余并未注意到男人脸上一闪而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当下只觉得有些意外。
新余是座小城市,远不如北上广深这些一线城市来得出名。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只有江西本省的人听到新余这个地名会觉得亲切。她走到外面,别人听说她的名字,很少有人能够联想到新余这座城市。
没想到靳恩亭竟然知道。
她随口问道:“小靳总,您去过新余吗?”
靳恩亭摇了摇头,“我没去过,听过而已。”
程新余不假思索接话:“那您有机会可以去旅游,新余的仙女湖很漂亮。”
虽然程新余的户口不在新余。可她在新余出生,她对这座城市有种天然的归属感。加之外婆家在新余,她每年过年都会陪母亲回新余拜年。四舍五入,她也算半个新余人。和别人提起新余,她会觉得异常亲切。
靳恩亭“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话题到这里就断了,谁也没想继续。
突然开始,突然结束,毫无征兆,似乎只是某个人的临时起意。
程新余翻遍整本菜单,也没找出自己想吃的菜。事实上她也没心情吃。
她随便挑了几道不会踩雷的菜。而靳恩亭又补充了两道。菜品就齐了。
给服务员报完菜名,男人合上菜单,目光转到程新余脸上,“要喝饮料吗?”
程新余直勾勾地望着他,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期待,“我能喝酒吗?”
靳恩亭:“……”
靳恩亭明显默了一瞬,缓缓抬眸,犀利的目光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裹住她。
“你想喝酒?”他声线低沉,干净而清冽,很有辨识度。
程新余弯下眸子,扬唇一笑,“小靳总,红酒和西餐不是标配吗?”
属于社畜的职业假笑,还带着点讨好,半点真诚都没有。
这种笑容靳恩亭见得太多了。
今晚这顿饭她和他一样,都在敷衍应付。
都是被迫来的,何必为难她呢?
“喝吧!”靳恩亭愿意成全她。
他是个大方的领导,不会吝啬一瓶酒。何况这顿饭是程新余的特等奖,特等奖就该有特等奖的规格。
他低声对服务员说:“再开一瓶红酒。”
服务员立在桌旁,语气恭敬,“好的,小靳总。”
服务员很快离开包厢。包厢门再次被关上。室内恢复了之前的私密。
“喝酒可以,不能喝醉。”靳恩亭的声音又低又沉,是领导安排员工的那种语气。
他可不想送醉鬼回家。男领导和女员工一起吃饭,她要是喝得烂醉如泥,容易惹人非议。
今晚赴这饭局本就是为了应付老父亲,走个过场。他可不想流出什么不好的传言,给自己招惹麻烦。
程新余摆摆手,嫣然一笑,“放心啦,我喝不醉的。”
程新余的父母在汀兰老家经营着一家酒坊,专门售卖手工酿制的烧酒。她自小就在酒缸旁长大,被父亲用筷子蘸酒喂,酒量早就练出来了。一瓶普通的红酒根本不在话下。
明知道自己喝不醉,可她还是想喝酒。她只希望酒精能够短暂麻痹一下她的神经,让她心头那股钝痛可以减轻一些。
刚刚在咖啡厅里的那一幕,曲周和他的相亲对象,一男一女两张面孔就跟浇了502胶水似的,一直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刀尖一样扎着她的心窝。
曲周在微信上跟她提分手那刻,她都没这么难过。
七年的感情,他说不要就不要了。转头就找好了下家。而她是被放弃的那个。
这让她觉得自己无比失败。这比任何变故都能击倒她。
五星级酒店的西餐,用金钱堆砌出来的美味佳肴。程新余平时根本就吃不到。
可惜如今她吃进嘴里,却是什么味道都没品出来。
刀叉和碗碟相互碰撞,脆响不停。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靳恩亭用餐习惯安静。他最讨厌聒噪的人。所幸程
新余话不多。不然他绝对坐不到现在。
一份牛排,他只吃了两三口就不再碰了。红酒一口没喝。
反观程新余,简直是牛饮。两杯红酒下肚,喝酒如喝水。这么贵的红酒被她这么喝,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可她顾不得了。
她双手抱住酒杯,笑得有些苍白,“小靳总,你参加过公务员考试吗?”
靳恩亭:“……”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说:“你肯定没考过。”
靳恩亭:“……”
像靳恩亭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有无数条路可以走。何必挤破脑袋跟别人卷?
她竖起四根手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考了四年都没上岸,每次就差那么零点几分。”
靳恩亭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在电梯间被程新余毫不犹豫丢进垃圾桶的那两套试卷。
与此同时,还有严琼的话:“那个姑娘八成是和她男朋友分了。”
呵!
想在他这里借酒消愁可不行!
男人无动于衷,一脸冷漠,“你要是喝醉了,我是不会送你回去的。”
程新余:“……”
资本家都这么冷血无情的吗?
但凡有点同理心的人听说她考公考了四年没上岸,不该安慰她一番吗?
可这人倒好,非但不安慰她,他还落井下石。
好在程新余不是来寻求安慰的。不然她非心梗不可。
酒精下腹,身体渐渐回暖,她生出了诸多表达欲。她迫切渴望有个人能坐下来好好听她说话。
考公失败,爱情破灭,程新余的人生晦暗无光。她能拿出来说的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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