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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碧峡水(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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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芳衡本来满怀期待地望着曲砚浓,希望能从仙君这里听到一句合宜的主意,没想到等了半天,居然等来这么一句无厘头的闲话——曲砚浓居然还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这话!

“仙君,这苔藓叫什么重要吗?"卫芳衡有点恼,又恼不起来,无可奈何, "碧峡的苔藓和虫子有很多名字,都是大家陆陆续续起的名,传来传去的,每个名字都有很多人知道。"

曲砚浓沉吟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不对。

或许其他的名字是这样,但“玄衣苔”这个名字不是,至少不该是申少扬这样年轻的小修士能知道的,他没有任何理由和途径知道。

玄衣苔和玄藓虫是檀问枢亲手豢养出来的,在他之前,这世上从不存在这两种相伴而生的诡物。

而在檀问枢撒下玄衣苔后,他无意大肆宣扬,因此这个名字也并没有传遍四野,只有碧峡弟子私下慢慢地传开,整个魔域知道的人都不多。

檀问枢做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图名。

他是个很难描绘的人,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找乐子,可以掷千金图一笑,但他又确实是个非常冷酷、只看重利益的人。

将玄衣苔撒在碧峡,就是他心血来潮的乐子,却第一个带走了碧峡自家弟子的性命——从前碧峡弟子出入宗门,只需要顶着狂风巨浪穿过同门把守的弱水苦海,在那之后却还需要提防玄衣苔和玄藓虫,苦不堪言。

自檀问枢主掌碧峡后,丧命于自家宗门前的碧峡弟子多了至少两倍,让原本能在人数上和金鹏殿掰掰腕子的碧峡迅速凋零,门下弟子死得太快,于是就连想要投入碧峡门下的魔修也变少了。

后来魔域公认的一件事:能拜入碧峡门下三五年还好好地活着出来转两圈的修士,至少都有两把刷子,

曲砚浓不知道其他碧峡弟子究竟和多少人说起过玄衣苔,以魔修的德性,只怕也不会有太多能闲聊的朋友。

在魔门覆灭后的数百年里,她确认这个名字已销声匿迹。

“仙君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从前好像确实没有听过‘玄衣苔’这个名字。”戚长羽从善如流,顺着曲砚浓的话往下说, "原来这才是它真正的名字吗?倒也确实十分贴切。"

其实碧峡名头很响,这一千年来,也有数不清的修士按照自

己的习惯去描述玄衣苔,再慢慢演变为不同的名字,十个人里可以有十一种叫法,卫芳衡和戚长羽这样很少来到碧峡的修士当然不会全都听说过。

戚长羽说这话,不过是想迎合曲砚浓,什么意义也没有。

曲砚浓莫名地笑了一下。

戚长羽总是想学卫朝荣的,从她的反应里揣摩蛛丝马迹,可学是永远也学不像的,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她想起她告诉卫朝荣玄衣苔的名字时,他满身尽是星星点点的玄色苔藓,大大小小的伤口勾连,汨汩地流着血,站在她面前,神色平静从容地一下一下止着血,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问她:是先有

“玄衣苔”这个名字,还是先有玄衣苔这种东西?

一身是伤,血流不止,他居然还有心思问她“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曲砚浓想到这里,居然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其实那时候他们已经有很久没见面了。

上一次分别时,他们并没有争吵,也从来没有哪个人说过“一刀两断”这样的话,可是彼此都能清晰地察觉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那是似海情深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们已做过爱侣能做的所有事,亲密得能让任何一个仙修甚至魔修感到不可思议,当无限爱意到了极致,现实就成了一切的掣肘。

若不能更上一层楼,就注定无可挽回地走向凋零。

再怎么亲密,他们也做不了光明正大的道侣;再怎么契合,他们之间也横亘着仙魔之别。

“我回碧峡了。”分别前,她神色如常,在即将踏出屋门的那一刻回过头, "你也该回上清宗了。"

仙魔有别,各有归宿。纵然是情非得已、身不由己,终归聚有时、散也有时。

这一场荒唐美梦,早也要碎,晚也要碎,就散落在今天吧。

卫朝荣抬眸看她。他几乎是一瞬便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颊边的弧线绷得很紧很紧,透露出一股极力克制的压抑。

“什么意思?”他紧紧地盯着她,声音放得很轻,可每个字都很用力。

曲砚浓几乎有些不忍心看他。

她偏开目光,想要如寻常一般恣意张扬地回应,可酝酿了三五次也不像样,停顿了一会儿,干脆什么也没解释。

没什么意思。”她说, "就是要走了,和你说一声。"

卫朝荣当然知道她不止这个意思。“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他问她。

曲砚浓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知道。”她敷衍着说, “再说吧。"

于是卫朝荣不作声了。他背脊挺直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像是谁立在那里的一根柱子,一味地矗立。

曲砚浓转过头。“我走了。”她匆匆地说着,踏出门槛,说不清是什么心绪,她只想落荒而逃。

卫朝荣蓦然追了上来,简直像是和她撞在一起,他用很大力,从背后紧紧搂住了她。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他几乎像是想把她嵌在他的心口,把她圈得那么紧、那么用力。

他低下头,嘴唇凑在她耳边,气息略微有些急促,很深地呼吸,炙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耳边,开口却像是沉冽而冷峻, “我可以离开上清宗。”

曲砚浓惊愕地回头看他——这动作对她来说有点难度,因为卫朝荣把她搂得实在太紧了,好像在害怕他一松手就再也拥不住她。

“我可以做个魔修。"卫朝荣低低地说,有几分沙哑, "什么都可以,我都不在乎。”

曲砚浓怀疑她是听错了。“你说你可以做个魔修?”她重复, "剔去仙骨,做个魔修?"

怎么会呢?

和她说这话的人明明是卫朝荣,是那个在魔域潜伏了多年,却仍然心心念念想要做个仙修的卫朝荣。

卫朝荣怎么会和她说他可以做个魔修呢?

卫朝荣在她身后低声笑了起来。

“我不在乎。”他说这话的时候让她感到很陌生,明明从前已经很熟悉的人,这一刻好像撕下皮囊,露出彻骨的疯狂,他凑在她颊边,近乎贪婪地轻吻着她的面颊,每个字都很坚硬,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你觉得呢?”他真的在问,仿佛只要她一下点头,他就真的会义无反顾地做, “我也做个魔修好不好?"

曲砚浓被他圈住的手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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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她尽量找回自己的声音,似乎平静地说, “我不喜欢魔修。"

卫朝荣沉默了一瞬。

“那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他像是诱哄又像是渴求,声音听起来像是孤狼的低吼, "别管这些,我们走吧,去没有仙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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