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阳】水鬼胎7(1 / 2)
一听点名要大当家来,伙计先是一惊,随后面露难色:“您这是要什么棺?”
“要一口少说也有几十年的棺,光是枕木就够普通的棺材做板,棺上要雕龙画凤,金粉点睛。”钟言坐在屋里最显眼的太师椅上,“你可别说你们福寿堂做不了。”
“几十年的棺……”伙计甚至怀疑这位小姐是来找事的,要么就是家中有亲人病故,伤心欲绝,害得脑子不清楚了,“几十年的棺我们堂内怎么可能有?就算有,也都是存放于各家之内,早早开始刷油。这样的大棺需要聚气,不能离老人太远,只能放在宅内,没有放在别处的道理。”
“我要说,这棺材不是给老人用的呢?”钟言反问。
伙计一下没明白,完了,这位姑娘脑子不清楚。
“是给十七八的男子所用。”钟言又说。
“这……您是拿小的打趣吧,十七八的男子不能用那种棺,棺太好了,这人反而走得不顺。”伙计怕她不懂,好言相劝,“要不您再去别家看看,隔着两条街的地方还有一家念慈堂。”
钟言一摇手:“你只管把我的话告知你们大当家。”
“可大当家已经封刀,近来不见客。”伙计说。
“没事,你去说就是,我等着。”钟言笑了笑,不会为难不知者。
纵使心里再有疑虑,可伙计还是退回后堂去找大当家了,但心里已经有了结果,大当家不会出来见一个胡言乱语的女子。没想到,大当家听完后差点打碎手里的茶,轻声问:“你看准了,是一个女子过来的?”
“是啊,穿素服,戴白花,看着像守寡。”伙计忙回。
大当家便没再说话,但是也没有出去,而是走到香炉前烧了三炷香,对墙上挂着的祖师爷像拜了拜。伙计从没见过大当家这样谨慎过,也跟着拜了拜,随后大当家破釜沉舟一般沉了沉气,这才朝外走去。
伙计懵了,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子又是什么来头?
外堂里,钟言正在看腕口的镯子,若说论水头,他在师兄那里不是没见过更好的。全天下的奇珍异宝他都见过了,荣华富贵也享用过,可是这对玉镯怎么这般好看呢?仿佛天生就该在自己手上,给谁都不行。
脚步声由远及近,急匆匆地到了面前,钟言抬头一看:“呦,您就是大当家?”
大当家竟然出了些许的薄汗,仿佛变了个人:“是,我就是福寿堂的当家。”
“那您知道,我这次来是要干什么呢?”钟言反而问他,起身后,两人平视。
大当家只是抬眸,但并未直视,身前一阵药香袭来,但是这对他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除了木头味,这就是他最为熟悉的气味,因为来福寿堂的人大多是为了筹办丧事,家里必定有重病之人。
这会儿,这药香仿佛提醒着他什么。而面前的女子身着素服,可面若桃花,不像是家里有丧的心境。
“您该知道我是谁家的人吧?”钟言见他不说,又问
。
“自然知道。您是秦家的大少奶奶,这回是为了秦公子的事来。”大当家率先鞠了一躬,身子低低地压下去,伙计从未见过他对谁行此大礼。
“既然您知道我来,就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钟言俯视着他的后背,等着他站起来,“在我动手之前,您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当家的……”小伙计往前一步,拦在当中。莫非这位姑娘家要取人性命?
大当家摇了摇头,将伙计推到一边,再次对秦少奶奶鞠躬:“所有的事都由我一人担当,还请您大人大量,放过福寿堂上下老小。”
“这点我必然不能答应,谁下手害我夫君,我自然要他绝户绝门,就算入了土我也掘地三尺。”钟言笑了笑,“这会儿时辰还早,您带我去看看后头。”
看看后头?大当家没听懂。
“看完了,我再动手。”钟言看向通往后院的门,“请吧。”
大当家甚是惊讶,还以为她要直取自己的性命,没想到还要去后堂看。可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没准是打算屠门。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任由她怎么说便怎么做。
后堂比外堂嘈杂些,福寿堂所有的手艺人都在这里了。钟言走在前头,走走停停地看着,眼前是满院子的纸人。有的师傅正在扎竹条,有的师傅正在描颜色,还有的将纸贴在竹篾上,作出了三进大宅的规格。
钟言从他们身旁走过,一一扫过那些成了形的纸人,转头问:“您从前也干过这活儿?”
大当家如履薄冰:“干过,小徒弟都要从削竹篾开始学起,从小的纸人扎起,再是捏金元宝,做招魂幡。”
“您家的纸人做得不错,惟妙惟肖,放在院里像能活似的,只等天一黑就抬腿跑了。”钟言意有所指,几个做纸人的师傅听完并不十分高兴,纸人能跑,这在他们眼里是忌讳。
再往前就是一堆五六岁的小徒弟,别看年龄不大,已经可以像模像样地捏元宝。金色的元宝和还未剪出形状的纸钱都堆在一起,等待一会儿用丝线穿成一串。
“再往后走就是削木的地方?”钟言问,就好像这里是他的地界。
大当家点了点头:“是。”
“那我去看看。”钟言轻抬脚步,不顾周遭异样注视向前走去。还未走到下一个院就听到了锤砸声,地面好似也跟着震动。等到走入,眼前已经换了一番天地,方才是满地金银,这会儿是满地的木花。
薄薄的木屑卷起来,犹如花朵绽放。
钟言边走边问:“我夫君的棺木就是在这里头做的?”
大当家说:“是。”
“做好了多久了?”钟言问,旁边刚好有一口刚做好的棺材,还是新的。
“五十年,那是我和我师父一起做的。用料内层是上好的大叶紫檀,外头怕腐坏,贴了其他的木头,就算入了土被虫子啃咬也伤不到内层。每年刷油一回,足足五十回。”大当家的汗又冒出来了。
“那您觉着,十七八的男子能用
五十年的棺木吗?”
钟言的面色冷了些,眼尾带着胭脂红。
大当家顿了顿:“自然不能用。”
“为什么不能用?”钟言如同一个无知孩童随意发问。
“棺不可比人年长,但木可以,故而有钱人家哪怕找着上好的百年木料也不能轻易做棺,只是原样存放。等人过了四十岁才能动手,这样即便人在五六十岁驾鹤西去,棺材也才做好一二十年。所谓大人用大棺,小人用小棺,就是这个道理。若是四五岁的孩童,恐怕都不能入棺,或棺木极薄,而……”
“那为何你们给秦翎那样的棺?五十年的棺材,原本是你们镇堂之宝吧,怎么就给秦翎用了?”钟言已经动了怒。
大当家自知理亏:“少奶奶好眼光,那棺木原本是准备给大寿之人,非百岁不能用。事确实是我办的,还望少奶奶放过其他人。”
“我一会儿自然和你算账。”钟言吸了一口气,将雷霆怒火压在心头,“再往后头的院子是干什么的?”
大当家不敢怠慢:“是做棺内摆设和雕漆的。”
“好,我去看看。”钟言径直朝那边去,到了门前将门一踹。
声响巨大,似乎要盖过身后的削木砸钉声,院里只有一个伙计,光头,赤膊,刚从一口棺材里出来。
“大当家来了。”那光头站在棺木旁边,“又带人看棺?”
“是,你忙活你的。”大当家吩咐,又转过身说,“少奶奶别怪罪,我店里的伙计常年和棺木为伴,并不知晓店外之事。礼数不周,实属无心。”
“没事。”钟言走了过去,绕着光头伙计那身结实的肌肉看,“出了不少汗吧?我给你擦擦。”
光头伙计一愣:“这是体力活。”
“是,看着你就健壮,这身子比我家里那个病秧子好上几十倍。”钟言说着还上了手,冰冷的手在男子的胸口滑过,走到后背去,指尖又抚过线条明显的背脊,“是个有力气的。”
大当家一时偏过脸,看不透她究竟怎么回事。谁都知道秦大公子体弱多病,能活着也是废人,怎么这位少奶奶一点都不知道避嫌,还在外头抚摸男子身躯?莫非是……
“谢少奶奶夸奖,实在不敢当。”光头伙计往后退了半步,“若是没其他的事,我继续下棺了。”
“别,我真有事要问你。”钟言搭上他的肩膀,这人足足高出自己一头半,“你这么有力气,都会做什么活儿?”
大当家干脆转过了身,从前也听说过烈妇和外男纠缠,大概就是如此了。
光头伙计的眉心一皱:“什么活儿都能干,少奶奶您指什么?”
“你这双手可真有力气。”钟言又去摸他的右手,薄茧一层,指肚饱满,骨节突出,“我最近睡不好,能不能给我做个枕头?”
这是明晃晃的邀约了,大当家看向木门,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想不到光头伙计却直接拒绝了:“少奶奶好意,只不过我自来习惯做木头的活儿
,不是您要找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木头活儿?我要的枕头可不是在床上用。”钟言稍稍踮起脚尖,抿了胭脂纸的双唇在光头伙计的耳边轻启,“我要的枕头是放在……棺材里的。”
光头伙计顿时瞳孔一缩,太阳穴青筋暴起,有力的手臂上也起了凸棱的青筋,好似下一刻就要将钟言拦腰撕扯成两半。可是马上他便汗如雨下,身体内有一股力量遏制了他的行动,麻痹之意从前胸后背蔓延开来,一直散到手指尖。
紧接着脖子上一紧,有什么绝顶锋利之物绕上了他的颈子,随着那东西收紧深勒,他眼前的人物和景致彻底上下颠倒,逐渐染上一层浓稠的血色。
大当家只听身后有什么东西掉了,犹豫着回过了头,可是接下来他眼前这幕是绝对想不到的景象,恐怕直到闭眼入棺也不能忘却。
地上有一颗人头,正是刚刚还在开口说话的光头伙计的脑袋,眼、口、鼻、耳正往外冒着黑血。
而他没了头颅的尸首还站在原地。
无头尸首的背后站着秦家的大少奶奶,她的两只手还放在尸首的肩上。
“呦,这就死了?那我可得离远些。”钟言神神叨叨地说,连忙退了几步。尸首这会儿像活过来一般,抽搐抖动两下,筋肉的硬度还未褪去,可是被横切的颈子喷出了半人高的鲜血。
鲜血洒满全身宛如雨水流淌,将他身上皮肤都染红了。
钟言厌恶地看过去:“恶心。”
大当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眨眼之间自己的伙计就死了一个,脑袋搬家,饶是他见过再多死人都没有这样的死状。他再看向动手的那人,她正步步走来,显然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结果她只是用鞋尖踹了踹:“起来说话!”
大当家惊魂未定,根本起不来。
“好,那你坐着听我说,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钟言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站着,不想弄脏了这身好衣裳,这可是秦翎花了银子给自己做的,“秦家当时是怎样和你要棺的?你为什么给了?”
大当家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磕磕巴巴地说:“少奶奶饶命,是秦家的管事钱修德来要的,说是……说是家中要备一口大棺,让我拿出最好的来。”
“那你就给了?”钟言将手里的斩命丝收好。
大当家点了点头,又快速地摇了摇:“起初并未想给,只是钱修德几次三番来要,说秦家就需要一口镇宅的大棺才能度过危机。我说那口棺材不能轻易使用,必须要……必须要高寿之人才能入殓,他说无妨,还足足开出了五倍的价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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