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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想死别死我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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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又开了几句玩笑,那边很快出现一群人,其中最出挑的是一个高大纤细的身影,一身素衣,怀抱筑,面容清俊。

他和琇莹的清雅完全不同,琇莹是红尘的贵公子,时光给予的从内到外的从容雅致,是皎皎月。可这个只剩下刚劲,是青竹松柏,宁折不弯。

琇莹见他们行礼跪坐于地,准备击乐,轻轻扫了两眼,最后他将目光落在那人处

他总觉得此人奇怪,旁人见他阿兄总会被威势所惊,下意识的惧怕,可他见到兄长,眼中有一瞬间的凌厉,这不是正常的反应。

哪怕见他望过来便掩饰,可掩饰的再快,再无害,他也看见了。

他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手上的小弩露出,他下意识地挪了个位置,挡在阿政的身前。

阿政对他挪位置不置可否,当他是想凑近些,他继续支着下巴听乐,还拍琇莹的肩让他认真些。

这位先生奏筑确实很好,指法精妙,只可惜这筑似乎不太合适,声音太过沉闷,失了高亢激越之感。

阿政皱眉,琇莹正准备要人给他换筑时,变故陡然发生。

那男人正欲举筑向他们掷来,“暴君,嬴政!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发动了多少战争,穷兵黩武。今日,我要为那些死在你手里的无辜之人报仇!”

乐人和侍人吓得哄作一团,阿政却轻笑一声,没支下巴的那支手抬起,“继续奏乐。”

有琇莹在侧,他松快的很。有闲心继续听乐。

“你在我面前杀我陛下,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吗?”

琇莹勾唇,立马起身,将阿政完全挡住。

他阿兄心可真大,现在还能听乐。但是他在,很正常。

他注视着前面时目光一凛,三岁上前,手中小弩箭应声而出。

那小箭打在了肩头,然后掉了下来,此箭无尖。

高渐离只觉肩头痛,一下子撑不起这灌满铅的筑,但他还是不放弃,他的意志力确实引人敬佩,竟真单手举起了筑想往阿政身上扔。

“暴君,和你的恶犬都去死吧!”

可他快,琇莹更快,他要扔的筑纹丝不动,他抬眼望见,只见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抵在筑上,精致优雅的青年从筑后探出了半张脸,对他轻轻一笑。

他乌发红唇,五官轮廓与暴君嬴政像了六成,半光半暗,明明灭灭的灯火给他镀上了一层诡异的亮色。

“高渐离,是吗?”

他听见一声轻唤,然后下意识的压下力气,要把那个含笑的青年的脸砸烂。

“我是高渐离,又能如何?你这只令人厌憎的暴君的狗,又能奈我何!”

琇莹原本还有几分好奇,要瞧瞧高渐离长啥样,引得他阿兄再三赦免,结果他左一口暴君,右一口嬴政让他瞬间火冒三丈。

他一生气,也不在跟他磨叽,一把将那个筑

连同他一起掷到了一旁。

“你再叫一声暴君,我就把荆柯那个也不剩什么的坟冢推掉。”

高渐离侧倒一边,惊恐转面望向琇莹,“你怎知荆卿?”

琇莹面无表情,高渐离身边要他捡起筑的侍人不敢吱声,只能惊恐的看琇莹将那灌满铅的筑单手拎起往高渐离身边扔,默默退到一边。

阿政勾起了唇角,他甚至还在观望琇莹时有闲心喝了口茶。

陛下十步之内无有刀兵,唯有公子琇莹可以带刃在前。

要杀嬴政,先过秦璨。

他心情正好,很是得意。

有琇莹在,无人可以伤到他。

琇莹转首见他含笑喝茶听乐,无奈轻笑,“阿兄,你想要怎么处理?留着听筑吗?”

阿政正单手支着额,倚在桌上,闻言不慌不忙又抿了一口茶,看了他一眼,难得有些疑惑。

以前不都是你管的吗?现在问朕干什么?

琇莹只好上前将高渐离的手脚缚住了,然后拖到了他阿兄面前,给他阿兄展示这个人的纤长手指,又一次提醒。

“这双手可以奏筑,你爱听。”

不然我早换上沾毒的小箭戳中他心口了。

有点呆萌。

阿政见到他就不自觉的提高唇角的弧度,他的目光全落到他身上,见他又拽着那个人的手,而后才移了两分落到高渐离身上,眼中带着戏谑,“那你打算把他的手留给朕吗?”

琇莹点了点头,“我不在时,他奏乐,你可以开心。”

阿政的戏谑收了,他身周气息不再和缓,殿内所有的侍人和乐人都扑通跪了下来,只有琇莹站在原地,手里还抓着高渐离的手。

高渐离听见他言语之间把他当个小物件,说送就送了,想着咒骂两句,只可惜刚有挣扎,让等他阿兄答复的琇莹分了神,他像看一只不听话的鸡,皱起了眉,用另一只手卡住他脖颈,不让他出声。

“阿兄,他虽然有点吵,还想着杀你,但很柔弱,而且筑奏得真的不错。我去找无且要点药帮你把他嘴毒哑了,你安心用,开心就好。”

阿政揉了揉眉心,一字一句的出声,“朕不喜欢每次放松时来些刺激。但朕确实欣赏他对友人的忠贞不渝。”

琇莹有点可惜的啧了一声,他瞥了一眼高渐离,松开了高渐离的脖颈,“阿兄想要你,你赶快谢恩。”

高渐离见他们兄弟俩人旁若无人决定了他的归属,簸坐于地,他目光失去了光彩,将自己的眼眸闭上了,也不反抗,做出了慷慨赴义的模样。

“暴君,你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

他话说得苦涩,可琇莹只关注他这个姿势让他下身一览无余,不是,都没钱买条毛裤吗?

虽然入春了,但他咸阳还是有点冷的,现在他和他阿兄身上毛裤都没脱呢!

这人挺耐冻啊!

不对,这几年冬天太冷了,今年他怕人冻死,提前动员了秦境所有的纺织厂

,连天缝了几百万条,在各地搞了个毛裤大促,几文钱一条。特贫的地方,政府按户籍免费发,咸阳的人几乎都人手一件。

这人是没赶上羊毛裤冬季促销吗?

也不可能啊,纺织厂和学宫的店铺都嚷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除非,这小子是黑户,他买不到!

他与阿政对视一眼,从各自眼中看出了凝重。

“你领了户籍了吗?”

最后琇莹蹲下身,托着他的下巴,质询出声。

高渐离偏头挣不开他那大力,就抿唇,不理会他。

等等,不应该见了他姿势,恼羞成怒要拖出去打死的吗?

琇莹皱起了眉,“不愿说?有人相助?燕地的看城门的吏怎么做的?这种没户籍的人竟可以一路畅通来我咸阳,进我阿兄侧。”

阿政早已皱眉,沉声道,“他背后定有人相助,琇莹。”

他一招手,章台宫的总管此时无声的支起腰,跪行在他面前,“奴即刻查引他入宫之人。”

阿政和琇莹皆颔首,总管依言领命下去。

琇莹头脑风暴将脑中的人盘了个七八遍,也没想到是谁。

“除了阿兄以外,何人有那么大权力能安插个黑户进来?”

阿政也在考虑,回道,“你?”

然后两人一起道了一句“荒谬”。

又开始了新一轮旁若无人的推理,高渐离几次想张口都插不进去嘴,最后忍不住高喊。

“你们俩是蠢如猪豕吗?我有户籍!”

他无语的望向几乎同步扭头看他的兄弟俩,竟然诡异的觉得他俩挺可爱的。

他颤抖着手打了刚才鬼迷心窍的自己一巴掌,然后才定下了心,望着阿政嘲讽的笑。

“你写的招乐工的诏,你不知道?”

阿政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写的吗?好像他没有印象了。

琇莹倒是哦了一声,他好像确实帮他阿兄写过这个诏书。

那没事了。不是黑户,人是正经音乐玩得好。

那不是黑户,怎么不去买他的裤子?

他来了兴趣,像是一个节目主持人一样坐在高渐离的旁边打算跟大秦热心人士高先生谈心,“你腿不冷吗?怎么不去买条裤子?是生活上有困难吗?”

高渐离觉得他的脸上忽然带着一种名为慈祥的光,让他想起了他过世的大父。

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呸,秦琇莹也配!

不对,怎么又扯到裤子上去了,秦琇莹是不是脑子不好。

琇莹见他不答话,也不生气,他现在就想知道高渐离为什么没有买他的毛裤。好不容易来个燕地的,被他捉到了,他想多了解一些民生。

“是燕地的纺织厂没听从我的命令卖裤子吗?你只管实话实说,他们若行事不妥,我定不饶他们。”

高渐离无语望向他,但琇莹此时眼眸真挚,见他望来,还露出了一个微笑,让他放松

,只管实话实说。他是真的想知道地方情况。()

他忽然泄了力,如实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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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是我不愿穿你暴秦的衣服。我一路行来,从燕至秦地的所有的厂都已开放,我闻得有时一件衣只要一钱。”

琇莹点了点头,他轻轻的笑了,阿政舒展了眉眼,他沉声也问高渐离,他问了很多。

“地方报这几个隆冬死去的人少了很多,你一路行来,可见冻死的人。现在已经融雪,冬麦长势如何,你来时,想必也经过了朕下令免今年税赋的几个郡,可见官吏强征。你一路可见水泥路有不平,而地方不顾。”

“秦法之断,是否严明,官吏之行,可有廉洁,政令之行,可有阻断。游侠之游,可有横行?”

琇莹也期待的问高渐离,他又说。

“各地的告示是否时有更新,国法是否传遍每一家?学宫的学子们已经开始上课了,你可见适龄孩子去上课?现在不属农忙,大人们是否去上工了?盐价,米价也没变吧。我没接到孩子寄的信,各地的招生入咸阳的考试都进行了吧。今年又开放了几座山林,地方未阻人进吧。我未收到百姓状告,没有官吏枉法吧!”

“路边之孚,可有收殓?道旁之子,可有诵诗?乡间之苗,可有青青?你之一行,可见流民?”

阿政的话让高渐离晕眩,琇莹的话让高渐离发抖。

他从未关注过这些,他只知道这一路平顺,路平坦,也不见惯见的流民和游侠。

其他的他一无所知,他一路只沉浸在悲愤之中,荆卿死了,嬴政暴虐,他要诛杀暴秦,为荆卿报仇!

可他们的问话一句一句戳中他的心。

一直认定的事忽然被打破,他捂着脸苦笑,原来一直是他们,是他眼中的暴秦给天下人带来了安宁,没有战乱,百姓安居乐业,朝可有食,暮可有所。

他偏过头去,将自己的姿势改掉了,他并上了腿,跪坐在地,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帝王和公子不敬,可是他们杀了他啊!

他要如何面对这样的世间?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但见了麦田青青,道旁见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男女往来,各有所行。路也平坦,无感颠簸。”

琇莹起身坐回了阿政的膝边,他笑起来,“多谢,这就够了。”

阿政不置可否,只是轻颔首。

他们俩个依旧是同步的,一人轻笑,一人沉默。但是都舒展了眉目,有一刻开怀。

思谦冲而自牧,在位者刚正不惑,心怀天下,恩威并施,便能使天下生民敬服。

万乘之主,千乘之君,端坐高台,冠冕之上,担着众生。

“击筑,你的乐章未完。”

阿政招手让乐人奏乐,向高渐离道。

琇莹又笑起来,叫人给他拿纸,也扭头看向高渐离,“你要死的话,也得先奏完这曲,让我录下曲谱。”

高渐离一腔哀愁被打断,整个人显得呆呆的。

“啊?”

() 琇莹见他不动,让人拿筑来,他手拿自己的纸,然后单手拎筑塞进他怀里,轻推他,“快快。”()

高渐离推拒不从,他就给人提了起来,拎到了乐人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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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气得冷哼,在一堆丝竹管弦声中,冷漠抱拳。

琇莹见状恶从胆边起,他也学着高渐离抱拳冷笑一声,“哎呀,我还真突然想挖荆柯的坟。”

高渐离气得又哼,“你寡廉鲜耻,从没有人张口闭口要挖人坟的!不怕荆卿魂灵不安,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我生来脊梁骨比别人硬,不怕戳!”

琇莹回以一个哂笑,嘲讽拉满。

“我要怕就不让他死无全尸了。魂灵不安?他杀我兄长时,他就不怕我大秦的先王魂灵不安,我大秦流血的烈士魂灵不安?不怕刚有一点的盼头的世间百姓先祖魂灵不安?他凭什么魂灵不安?”

高渐离被他这一些话弄得不安,他喃喃自语,流下了一滴泪,“他凭什么?可你又凭什么夺走他的命?”

本是美人垂泪,可琇莹却想翻白眼,傻子吧!

“荆柯跟你只是知己,你就为他要死要活了。”

他将高渐离的脸掰向上面批奏书的阿政,想起那天阿兄喝的酒,语气难免愤然。

“荆柯他要杀谁,他杀我亲兄长,他伙同燕丹骗我唯一的兄长,我不能生气吗?”

“我阿兄平日娇生惯养的,连个油皮都没破过。他拿个淬毒的匕首,他该庆幸他没碰到,不然我一定砍了他三族。”

阿政瞥了他一眼,又打开了一本奏书。

他的愤怒扑面而来,高渐离却奇异的理解了他,手都有些颤抖。

“他。”

高渐离叹了口气。

“公子息怒。”

琇莹又哂笑一声,他的怒火肉眼可见。

“我息怒?他要杀我阿父,我都不定伤他,可他要碰我阿兄,他碰我阿兄,他该死!”

高渐离忽然无力,“各相所持,我与公子是一样的。我与荆卿乃是知已,也不愿失去荆卿。这是天下人的天下,却没有我的家。”

他轻敲筑,乐声悲切,恍惚之间,易水寒风入耳。

琇莹被乐声感染,坐在原地听声,落笔记下乐谱。

阿政也是坐在上首,单手支着下巴斜靠在椅背里,垂眸细听。

一曲终了,琇莹正准备与高渐离说起乐谱,就见高渐离取下筑上的丝弦,直直往自己的眼睛上剜去。

“天下之大,无以为家!知音难觅,何以奏音?”

琇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自己伤未好的手拦他。

阿政睁开了眼,几步上前,拍下琇莹的手,“琇莹,手不想要了吗?”

琇莹的手被打落,抬眼看见了一双不断流血的眼睛。清俊的面容全部沾上了血,显得凄凉又可怜,他质问高渐离。

“做什么,眼睛何等珍贵!你的曲谱你不修订吗,千百年之后,会有后人击你

() 的曲啊!”

阿政也看向那双眼睛,“诏医!”

高渐离却摇了摇头,他摸索着起身向前走,被一个乐人绊倒,跌了一跤,又爬了起来。

琇莹跟在他身后,无声的落泪。

“蠢货!”

高渐离滚下了阶,被琇莹扶了起来。琇莹撕开衣服,想为他包住眼睛,却被拒绝了。

他干裂的唇角微张,气若游丝,“公子,你记下了我谱的曲,已经够了。”

他又一次的跌倒,这一次再也没有起来。

琇莹满手的血,湿润又粘腻,站在那里怔怔,口中骂着。

“晦气,给本公子起来,你死在我大秦干什么,滚起来!”

夏无且上阶,给高渐离处理伤口。

“没事儿,公子。没死在咱们这儿,就是失血过多,晕了。”

琇莹让他把伤口绑紧些,然后把失血过多的高渐离往背上一甩,就往底下走。

“死不死不重要,不能脏了我家。”

是怕他脏你家,还是怕他又寻死,嘴硬!

阿政没有说话,在高台之上,望向他幼弟,一路一个血脚印。

然后下了阶,沉默的跟着琇莹。

琇莹浸了满身血给高渐离背回他友人的家中,然后转首就走,理都不理那些面面相觑的人。

他刚出来就看见了阿政的眼睛,见了他,阿政便牵起他的手,将他支着手臂一把提起,抱到了车上。

“回去!”

琇莹要下车洗澡,再上车,阿政一把抱住他,衣摆上也沾了血。

“朕也脏了,给朕坐好。”

琇莹笑得眉眼弯弯,坐在他身边。

“他别死在咱们家就好。”

阿政含笑不语。

天下都是朕的家,他想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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