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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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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西气恼“喵呜”一声,尖锐爪子滑破落在地上的长袍。

红烛燃了一整夜。

……

秋霖脉脉,阴雨连绵。

连着下了三四的雨,园中雾蒙蒙一片,苍苔浓淡。

青石板路上积攒着莹润雨珠,七宝香车穿过湿漉雨幕,而后在宫门前停下。

宋令枝一身石榴红宝相花纹织金锦长袍,扶着白芷的手缓缓踏下马车。

自有宫人躬身,提着羊角宫灯在前方引路。

秋雁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锞子,往小宫人手中塞去。

入京五月有余,秋雁如今打点起人也是驾轻就熟,熟门熟路。

她撑着油纸伞,款步提裙行至宫人身侧,笑着道。

“这位姐姐,我家夫人不常在宫中走动,敢问姐姐,皇后娘娘今日还请了哪些夫人姑娘?”

() 皇后今日在潮音阁设宴,宴请京中女眷。

金锞子沉甸甸的,宫人在手心掂了一掂,眉开眼笑,待秋雁也比先前熟络。

皇后今日宴请的女眷都在筵席之上,即便她此刻不告诉宋令枝,待宋令枝到了宴上,自然也能瞧见。

宫人眼睛弯弯:“秋雁姑娘客气了。”

她低声,细细将今日的女眷告知,又拣了几个紧要的,说与秋雁听。

秋雁又递了一块金锞子过去,撑伞折返回宋令枝身边。

“夫人,京中女眷今日都在宴上,别的夫人先前都见过了,只是云家……”

秋雁压低声音,凑至宋令枝耳边轻语,“云家姑娘先前回老家看望祖母,近日才回京,听说先前选三王妃……皇后娘娘最是属意她的。”

宋令枝缓缓颔首:“我知道了。”

秋雁眉间皱紧,抬头悄悄打量宋令枝一眼,面露惋惜:“早知如此,奴婢出门前就该为夫人戴那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了。”

那簪子是沈砚亲自为宋令枝刻的,宋令枝宝贝得紧,轻易不会拿出来,只平日在家中赏玩。

宋令枝眉眼弯若弓月,不明所以:“好好的,戴它作甚?”

若是磕着碰着,她定会心疼。

秋雁撇撇嘴:“也好叫他们瞧瞧,殿下也是看重姑娘的,省得那些……”

宋令枝侧目瞥视。

秋雁当即噤声,福身告罪:“是奴婢失言了,还请夫人责罚。”

宋令枝摇摇头:“既来之则安之,走罢。”

潮音阁设在御湖之上,曲桥相接。遥遥的,只听细乐声喧顺着水声传来。

皇后端坐在上首,笑着朝宋令枝招手:“快过来母后身边坐坐,外面下着雨,可别染上风寒才好。”

话落,又命人热了滚滚的酒送上前,“快喝一盏热酒,莫伤了身子。”

皇后笑着朝下首的女眷道,“你们不知,我那砚儿最是冥顽不灵的,先前为了她娶亲一事,我差点白了头。”

皇后悠悠叹口气。

一众夫人笑着上前,温声宽慰:“三殿下先前还未成家,许是年纪小,不懂娘娘的一片苦心。如今成家了,自然就好了。”

皇后摇摇头:“但愿如此。”

话犹未了,忽而又想起什么,转首朝宋令枝道。

“你还不曾见过云家姑娘罢?”

皇后目光在下首逡巡,“云姑娘呢,快让她过来。”

……

一场宴会于雨中悄然结束。

宋令枝出宫时,烟青色的天色不见半点日光。

宋令枝本就不擅长吃酒,此刻只觉头晕眼花,晕晕沉沉。

墨绿车帘挽起,清冷雨珠飘落入车内,冷风灌入,暂时吹散宋令枝脸上的红晕。

白芷忧心忡忡:“夫人怎么吃那么多的酒?快别再吹了风,若是染上风寒,殿下定会怪罪的。”

宋令枝摆摆手:“我、我无事。”

白芷轻声道:“前方就是百草阁,奴婢下车为姑娘要解酒药来罢?他家解酒药是京中最好的。”

宋令枝颔首:“我随你一起去罢,马车闷得慌。”

雨淅淅沥沥下着,油纸伞挡住了氤氲水雾。

宋令枝醉得厉害,站立不稳,若非白芷搀扶着自己,她早就往前摔一跤。

长街无人,偶有马车穿过。

倏地,一抹熟悉的青色影子闯入视线。

宋令枝醉醺醺往前走了两步,追上去张望。

那人已经上了马车,于雨幕中翩跹离开。

宋令枝狐疑:“刚才那人,好像是云家姑娘?”

今日筵席上,皇后娘娘在宋令枝面前提了云家姑娘多回,明里暗里想要沈砚纳云姑娘入门。

不是夸云家姑娘容貌是一等一的好,便是夸云家姑娘才学过人,擅音律,家世也是百里挑一的。

白芷和秋雁听了,暗暗为宋令枝抱不平,可惜她们不过是侍女,人言轻微。

这会子听见云家二字,白芷眉心一皱,挽着宋令枝道。

“夫人怕是看错了,兴许只是衣衫相似罢了。”

百草阁掌柜忙着抓药,闻言,笑着抬头:“夫人没看错,那确实是云府的马车。”

掌柜满脸堆笑,一手抓药一手敲算盘,手中的算盘噼啪作响。

“云姑娘心善,路上遇上无家可归的猫儿,都会送来我们这边医治。”

掌柜下巴往自家后院支了支,“后院那间抱厦便是云姑娘买下的,还请了老妈子看顾。这些狸奴遇见云姑娘,也是前世积德了。”

雨雾蒙蒙,宋令枝立在廊檐下,久久不曾言语,只是望着云府马车离开的方向出神。

时值晚秋,府上各处早早掌灯,灯火通明。

岳栩手持戳灯,在前方引路,他躬身:“白芷姑娘打发人来说,夫人吃醉了酒,不肯下马车。”

七宝香车悄然无声伫立在雨幕中,秋雁和白芷垂手侍立在马车旁,遥遥瞧见沈砚,赶忙上前福身行礼。

白芷愁容满面:“殿下,夫人今日在宫中多吃了半杯酒……”

厚重的墨绿毡帘挽起,宋令枝倚在青缎软垫上,双颊尚有未褪尽的绯色。

闻得动静,宋令枝喃喃睁开眼皮,一双杏眸迷离,和沈砚相望。

宋令枝低声呢喃:“……哥、哥哥。”

想来是醉得厉害,成亲后,除了在榻上被沈砚“威逼利诱”喊了些别的不可见人称呼,宋令枝都是唤沈砚“殿下”的。

沈砚不动声色应了一声,俯身将宋令枝抱出马车。

冷风拂面,吹散了脸上的余热。

宋令枝只觉得寒意森然,下意识往沈砚怀里钻去。

她嗓音沉闷,瓮声瓮气。

“不喜欢、不喜欢哥哥。”

雨声依旧,宋令枝声音低低,落在氤氲雨幕中。

沈砚忽的驻足,漆黑一双瞳仁低垂

,凝望怀里不知今夕何夕的宋令枝。

他哑声,一双黑眸晦暗幽深,似蕴着化不开的浓雾。

沈砚凝眉淡声:“宋、令、枝。”

宋令枝茫然睁开双眼,从沈砚怀里抬起头看人:“唤我、唤我作甚?”

沈砚不动声色:“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宋令枝点点头:“自然、自然是知道的。”

她悄悄朝沈砚勾勾手指,“你过来,我、我和你说。”

宋令枝闷声笑,单手握拳,砸落在沈砚肩上。

“日后、我再也不喜欢哥哥了。”

声音带上哭腔,宋令枝双目垂泪,“哥哥有别人了,我也、我也不要他了。”

宋令枝声音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白芷担心沈砚怪罪,匆忙福身上前解释,她半点也不敢隐瞒,将筵席上的事一五一十告知。

沈砚眸色渐沉。

白芷小心翼翼:“殿下,夫人怕是为着那云家姑娘……”

“什么云家姑娘?”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宋令枝忽然从沈砚怀中抬起身子,她磕磕绊绊。

“我不要云家姑娘,她太好、太好了。”

宋令枝掐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一般,“她长得好看,还会弹琵琶。皇后娘娘说,她的琵琶是京里最好的。”

宋令枝一面说,一面又忍不住落泪。

“我也觉得她弹得很好,哥……哥哥,你喜欢琵琶吗?”

沈砚泰然自若:“不喜欢。”

宋令枝一怔,杏眸掠过几分狐疑不解,而后又开始絮絮叨叨。

“不喜欢也、也不要紧。她还会好多,哥哥擅丹青,她也擅丹青。”

宋令枝声音越来越低,”我适才还在、还在百草阁见到她了,掌柜说云姑娘心地良善,路上遇着猫儿都不忍心它们挨饿受冻。”

宋令枝唇角挽起,又想起那年她在宫里见到沈砚,那时沈砚怀里抱着的也是小奶猫。

只是如今被宋令枝养得油光水滑,早无幼时的孱弱。

宋令枝声音渐微。

“她和哥哥……好像。”

雨丝摇曳,顺着廊檐飘落,宋令枝吸吸鼻子,道不清的委屈。

“哥哥会不会、会不会喜欢她?”

沈砚面无表情,脱口而出:“不会。”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落下,当即迎来宋令枝一记拳头。

“骗子,她那么好,你定会喜欢的。”宋令枝声音哽咽,“她处处都比我好。”

身后跟着的秋雁和白芷早就为宋令枝捏出一手汗,战战兢兢跟在二人身后,不远不近跟着。

忽听前方又传来宋令枝低低的一声。

“哥哥。”

宋令枝抬眸,莹润的一双眼睛泛着忐忑不安,“若当初我不说,哥哥会迎他人入府吗?”

“宋令枝。”

逆着光,宋令枝瞧不见沈砚脸上的情绪。

她怔怔抬起眼眸:“……嗯?”

沈砚漫不经心:“知道你那几门亲事是怎么黄了吗?”

宋令枝议亲之时,宋老夫人本来挑的那几户人家都不错,只是后来总会些许猫腻,不是那家妯娌难对付,便是那家公子外头藏了人。

宋令枝愕然:“是你……”

她当时还好奇,以为宋老夫人神通广大,连高门大户的秘辛都探得一清二楚。

到头来,却是沈砚在背后推波助澜。

沈砚面不改色,垂首迎上宋令枝的视线,他唇角勾起几分似笑非笑。

“……不装醉了?”

宋令枝大惊,鸵鸟似的往沈砚怀里埋去:“哥哥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

沈砚轻哂:“无妨,我亲自教你。”

雨下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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