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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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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的小厮熟知自家公子脾性,早早撒腿奔入长街。

不多时,又垂头丧气回来,两手空空。

钱公子一怔,若非佳人在旁,他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花灯呢?”

小厮哭丧着一张脸:“公子,奴才跑了三条街,就没找着一盏,说是都让人买了去。”

好不容易找着一家灯笼店,结果店中的花灯都让人买走不说,就连店前挂着的两盏灯笼也让人买了去。

钱公子在外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博佳人一乐是常事,还是头回碰上这种。

他满脸震惊:“一盏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呢,这大年夜的怎么可能……”

宋令枝惊讶之余,倏然回过神,无奈往沈砚身后撇去一眼。

果真不见岳栩的身影。

钱公子气急败坏,又怕在宋令枝面前失了脸面,拱手讪讪赔笑。

宋令枝莞尔:“既如此,我就不打扰公子看戏了,先走一步。”

钱公子忙道:“宋姑娘,我……”

倏地,一个浑身褴褛的小孩如风冲进钱公子怀里,忽而又急急往后退:“对不住对不住……”

小孩捂着腹部,转身就要溜之大吉。

钱公子低声骂了句“晦气”,下意识往怀里摸去,忽的面色一变,厉声:“——拦住他!”

变故突如其来,宋令枝还没回过神,那小孩早就撒腿狂奔,专挑人多的地方跑。

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府的小厮目瞪口呆,一面顾着自家的少爷,一面又想着派人去寻:“公子放心,奴才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那小叫花子找出。”

宋令枝还在看着,钱公子摆摆手:“罢了,不过是个空钱袋,由着他去。”

长街的喧嚣不曾减去半分,方才的插曲也似石块落入湖中,只溅起片刻的涟漪,而后又回归平静。

街上的灯笼店果真空空如也,似是被人洗劫一空。

宋令枝转首侧目,一双笑眼弯弯,朝沈砚伸出手。

沈砚坦然回望。

宋令枝瞪大一双眼睛:“我的花灯呢?”

从前她只知沈砚这人从骨子里都是坏透的,若是狠心,连自己的命也可不要。

哪曾想有朝一日沈砚会这般幼稚。

沈砚面色不变,只垂首望着宋令枝。

宋令枝再次伸出手,手心摊开,故意横在沈砚眼前,纤长睫毛扑簌。

她一双眼睛亮堂堂,映着长街璀璨光影,如星光耀眼。

冷风自二人中间穿过。

宋令枝扬眸,定定望着沈砚。

“……真想要?”

沈砚垂首低眉,温热气息洒落,登时惊起宋令枝耳边阵阵的滚烫。

心中迟疑一瞬,迎上沈砚那道深邃目光,宋令枝仍是点了点头。

揽着自己腰肢的手臂不曾松开半分,沈砚唇角溢出一声笑。

他哑声:“方才岳栩还买了两盏灯笼。”

宋令枝喃喃张唇:“灯笼也好,先前我也曾……”

她眼睛倏然睁大,后知后觉自己去岁七夕节,曾买过一盏灯笼赠予贺鸣。

那会子沈砚身子抱恙,昏睡在榻上,也不知道是否知晓此事。

钱公子不过是想买一盏花灯,沈砚都能让人将街上所有花灯都买下,若是知晓自己……

宋令枝讪讪闭上双唇。

沈砚目不转睛,眼底深处噙着一丝笑:“怎么不说了?”

修长手指扶着宋令枝细腰,轻轻点着。

当初贺鸣离京,别的不曾多带,却是带走了那盏掐丝珐琅海棠灯笼。

沈砚一双黑眸幽深沉寂,如同危险逼近。

宋令枝红唇抿紧,摇头如拨浪鼓:“不、不要了。”

花灯不要,灯笼也不要了。

沈砚眼眸低低,明知故问:“怎么了,刚才不还说想要吗?”

指腹落在宋令枝腰间某处,稍稍用力。

宋令枝眼睛眨得飞快,细腰一软,直直跌落在沈砚掌心。

再也站不稳。

眼中蕴着薄薄的水雾,宋令枝害羞带怯:“你、松手。”

夜色朦胧,无人瞧见阴影处的二人,宋令枝双颊绯红,只觉指尖滚烫。

倏尔,视线之内忽然闯出一道瘦弱的身影,沈砚眼疾手快,抱着宋令枝往后退开半步。

却是先前偷了钱公子钱袋的小孩。

小孩浑身干巴

巴,大冷的天,他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薄袄子,冻得牙关打颤。

“夫夫夫人,钱袋……”

他以为宋令枝同钱公子相识,想托她转交。

秋雁挡在宋令枝身前,好笑:“你这孩子真是胆大,就不怕钱家的人把你抓去报官。”

小孩冷得发抖,只一个劲道歉。

宋令枝上下打量他几眼,倏然目光落在他衣袍某处:“你是……福安堂的?”

小孩眼睛抬起,眼中惶恐不安,磕磕绊绊道:“不不不是……”

手指揪着袍角福安堂三字,小孩故技重施,又想着溜之大吉。

无奈岳栩轻而易举将人拦住。

小孩差点哭出声:“夫人行行好,我只是、只是太饿了……”

宋令枝凝眉。

无家可归的孩子,大多会养在福安堂中,宋老夫人心善,也常命人往福安堂送银子。

小孩泪如雨下,吃下一碗热腾腾的云吞后,方敢和宋令枝说。

福安堂明着做善事,背地里却教唆他们出来乞讨偷窃。若是偷不到好东西,回去了还得受罚。

袖子挽起,小孩手臂上伤痕累累,泣不成声。

小孩显然是怕被扭送官府,连连磕头:“夫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令枝忙命白芷将人扶起。

家中的铺子如今也有宋令枝管着,她心中清楚,宋老夫人每年往福安堂送去的银子不止万两。

“不过百来个孩童,且做善事的也不止我们家,他们怎么敢这般阳奉阴违……”

宋令枝皱眉,“倒还不如我自己添上银子,另设一所福安堂。”

沈砚侧目瞥视。

宋令枝狐疑:“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说错了?”

沈砚淡声:“若真设立,你想如何掌管?”

宋令枝沉吟:“天下弃婴多如鸿毛,若是真想留下他们,定要先寻上几个好的郎中。”

不光弃婴,流离失所的孩童,身上的伤肯定不少。

宋令枝沉吟,宋家不缺钱,可怕就怕在底下人也阳奉阴违。

她轻声,又从郎中说到膳食。开设福安堂不是易事,宋令枝凝眉嘟囔,掐指算着衣食住行的账目。

蓦地,却见沈砚直直望自己。

宋令枝不明所以:“你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有哪里说错了?”

沈砚淡淡:“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出自《淮南子.说林训》)

宋令枝怔愣片刻,而后恍然大悟。

“那我再请几位教书先生便是了。江南也有不少铺子是收学徒的。若是到了年纪,他们不想读书,或是学不会,也可出去学一门手艺。”

宋令枝笑弯一双眼睛:“先前我还听家中掌柜说寻不到好的伙计,若是这法子行得通,日后铺子也不缺伙计了。”

回到宋府,宋令枝匆忙跳下马车,想着寻宋老夫人和宋瀚远说起此事。

沈砚不疾不徐将人捞在怀里。

“除夕夜,你父亲定然是陪着你母亲,祖母身子骨弱,怕是早早就寝。”

宋令枝此刻过去,只会扰人清梦。

宋令枝后知后觉:“那我明日再去便是了。”

本来还想着除夕夜同沈砚游街,不想忽然撞见此事。

宋令枝温声低语:“下回我再陪着你一起。”

沈砚眸色一沉,盯着宋令枝看了许久。

马车内杳无声息,昏黄烛光跃动在沈砚眉眼,那双黑色眸子如古井深潭,深不见底。

宋令枝讷讷:“……怎,怎么了?”

“宋令枝,明年除夕你还陪着我。”

沈砚语气沉闷,竟是疑问的口吻。

光影照不见的地方,沈砚半张脸忽明忽暗,低掩的睫毛挡去所有的思绪。

宋令枝怔怔,目光落在沈砚脸上。

她从未在沈砚身上看过如此的神态,他向来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即便当日以身为宋令枝挡剑,生死不明,他眉眼依然是从容的。

宋令枝别过眼睛,低哑应了一声:“嗯。”

末了,她又扬起眼眸,补上后半句,“自然。”

光影笼在沈砚脸上,他轻笑一声,笑意自唇角蔓延。

远处鼓楼传来遥遥的钟响,竟是大年初一了。

空中礼花如胭脂炫目,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宋令枝抬手挽起车帘一角,半张脸凑至窗前,本想着唤沈砚一同过去。

倏然,她后颈被人捏住。

沈砚低头,吻在她唇角。

颀长身影覆在宋令枝肩上。

窗外礼花照旧,挽起的车帘半隅,却只露出一道细细的光。

宋令枝白皙指尖紧紧攥着车帘,笨拙回应着。

檀香重重笼罩着自己,透过车窗的一角,不时有礼花光影照入车中。

伴着低低的呜咽之声。

少顷,那角车帘终从宋令枝指尖滑落,墨绿车帘随着夜风晃动,挡住了车外满院的风雪。

马车内青烟氤氲,烛光摇曳。

良久,覆在宋令枝身上的黑影终于移开。

沈砚抬手,指腹轻轻掠过宋令枝唇角。似要将那抹嫣红映在自己指尖。

烛光燃尽,只剩满车的昏暗。

借着窗外浅薄的夜色,只听沈砚低低声音落在耳旁。

“……宋令枝,你不能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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