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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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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说完,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不是他说得没有道理,而是太有道理了,以至于反对此事的人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片刻之后,隆庆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太子所言,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其他人仍是不发一言,倒是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张居正突然站了出来,朝着隆庆躬身一拜:“臣以为,太子殿下年纪虽小,却有如此远见,实乃大明之福。”

夸自己的学生,他倒是一点也不吝啬,学生有远见,那不就是他这个老师教得好。

高拱也立刻站了出来,朝着隆庆躬身一拜,称太子殿下深明大义,对于边防局势判断准确,比朝中许多臣子都要明晰。

旁边的李春芳、陈以勤、殷士儋齐齐看向他,眼神中蕴含着震惊和愤怒,众人心中想法一致:“好你个高新政,骂谁呢?”

隆庆听后很高兴,既然他的太子和老师看法一致,这让他在下发诏令的时候也有了底气:“既然如此,那便将郭琥调离蓟州,任戚继光为总兵官,镇守蓟州、永平、山海等地。”

昨天张居正来进讲的时候,朱翊钧专程向他问起郭琥的事迹。

在嘉靖年间,郭琥曾任永昌卫指挥,后升任姑臧守备,期间多次与河套一带来犯之鞑靼作战,战无不胜。

一次,鞑靼大肆入侵河套地区,抢夺百姓财物,郭琥奉命迎敌,手下兵力不足,以少打多,不能硬打硬拼,以奇谋与敌军周旋,设置伏兵,出击鞑靼少数骑兵引敌,佯装战败,诱敌深入追击,突然伏兵四起,打了鞑靼个措手不及,很快撤兵败走。

后来郭琥调升山西镇守,不久,山西土官张同反叛,暗通鞑靼进犯,围困老营。在各路人马还未到达时,郭琥乘敌人末站稳脚跟,便指挥自己的一支队伍单师出击,以迅猛的攻势攻击敌军大营,斩首千余,敌人大乱,各自逃命。郭琥夺敌人的粮草、马牛无计其数,保住孤城。

朱翊钧对郭琥是做过充分了解的,尽管如此,他仍然选择站出来支持戚继光,因为用人不疑。他被戚继光卓越的军事才能折服,就没有半途变卦的道理,无论如何,都要为他扫清障碍,让他将北部边防的军事改革进行到底。

朱翊钧想了想,又补充道:“郭琥将军那边务必妥善安排,朝廷是因为北部边防整体部署才将他调离,并非因为他与戚将军意见相左而偏袒一方,最好,能给他一些封赏。”

隆庆对这些事情根本就没兴趣,不会花心思去多想,他儿子提出来了,他只觉得有道理:“高拱、张居正,你们着手去办此事。”

不久之后,朝廷降旨,调任郭琥为大同总兵官,授光禄大夫,敕封其子孙五代世袭都指挥使。

这件事最后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解决,朱翊钧也放下心来,得知张居正要给戚继光写信,还特意让张先生帮他带句话:“让戚将军按自己的想法,好好干,有什么困难……”

朱翊钧想了想,忽的睁大双眼,调皮的说道:“有什么困难就找

张先生,你一定会帮他解决的!”

张居正看着自己的学生,无奈摇头:“此话不带也罢。”

朱翊钧哈哈大笑:“要带的,要带的。”

在了解郭琥的事迹中,朱翊钧再次将目光聚焦到河套平原——这个在嘉靖年间被朝廷放弃的区域。

他翻阅了大量当年的奏疏,从政治、经济、军事等多个方面,全方位了解这一地区。

河套平原土地富饶、水草丰茂、农耕灌溉发达,有“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美誉。

这里曾是大明与蒙古之间重要的边防地区,也是曾经大明与西域各国进行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自秦朝蒙恬从匈奴手中夺取河套平原以来,一直对其进行屯田、戍边和防御。

早在土木堡之变时,大明朝廷其实就已经失去了对河套地区的控制,从景泰到嘉靖年间,蒙古各部多次侵扰这一区域,明军只能被动防御,没有还手之力。

嘉靖二十五年,三万蒙古人从河套地区南下入侵延安府,在三原、泾阳杀害大量边境百姓。

陕西总督曾铣,在时任内阁首辅夏言的支持下,向朝廷呈上《请复河套疏》,提出八条方略:“一曰定朝谟,二曰立纲纪,三曰审机宜,四曰选将材,五曰任贤能,六曰足刍饷,七曰明赏罚,八曰修长技。”

最开始,世宗对此表示大力支持,多次组织内阁和兵部廷议,拨款三十万两白银作为军费。

曾铣不负所望,率军突袭盘踞河套的鞑靼,将之赶出河套地区。

就在这时,夏言与严嵩之间展开激烈的政治斗争。严嵩为扳倒夏言,多次在世宗面前攻击曾铣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指使当时已经获罪的甘肃总兵官仇鸾,诬陷曾铣掩败为功、私吞军饷、贿赂夏言。

世宗突然反悔,表示自己一开始就反对收复河套地区,又斥责夏言强君胁众、专恂私情。

最后,曾铣和夏言先后西市斩首,河套之议以失败告终。

朱翊钧在世宗身边长大,万寿宫的柱子上,至今还刻着“徐阶小人,永不叙用”八个字。他对皇爷爷出尔反尔这一套,早就习以为常。

世宗也曾经告诉过他:没有什么“君无戏言”一说,皇帝当然可以为自己说过的话反悔,此一时,彼一时,凡事以时局为要,皇帝食言,下面的大臣自然会为其找到合理的说辞。

听起来很不要脸,但却也是帝王玩弄权术的重要手段。

这一日,徐渭来给他讲授兵法,朱翊钧特意提起此事:“徐先生,你对河套地区有何看法?”

徐渭一愣,低下头,躬身道:“没有看法。”

朱翊钧一看他的反应就明白了:“是没有看法,还是不敢有看法?”

夏言和曾铣切切实实因为此事丢了性命,时至今日,朝廷无人再敢提及此事,鞑靼侵犯边境,朝中官吏不敢言战。

徐渭只是教授太子兵法,妄议朝政丢了性命,得不偿失,他虽然狂,却也不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中有数得

很。

朱翊钧一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他的顾虑:“咱们只说兵法,不谈其他。”

徐渭仍是不说话,朱翊钧起身踱步到他跟前,若无其事的问道:“徐先生是觉得我这个皇太子护不了你周全?”

“……”

别说皇太子,朱翊钧当年还只是皇孙的时候,就能护他周全,不仅能护他,还能救下胡宗宪。

徐渭叹一口气:“只说兵法,不谈其他?”

朱翊钧点头笑道:“是。”

徐渭翻开舆图:“太祖高皇帝在此设立云中、九原两郡,成祖多次御驾亲征,在此增设登州卫、武清卫、定远卫和永昌卫四处卫所。”

“河套平原历来就是大明抵御蒙古侵扰的重要屏障和支点,对中原地区起着无可替代的保护作用。”

“放弃此地,就是将要害直接暴露在敌人面前。”

河套之议失败,朝廷彻底放弃这一地区,消极处理的后果就是,促进了蒙古各部的团结。人家不但犯边,还直取京师,大明边防犹如五更天的长安大街,蒙古人想来就来,想抢就抢,来去自如。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在京畿大肆烧杀抢掠,就是放弃河套地区造成的恶果。

朱翊钧听得有些烦躁,他现在长大了,对于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对皇爷爷浓烈的情感,让他不愿去指责其玩弄权术,不顾大局,错误的战略决策对国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深远影响。

但理智上,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于是,那一段日子,他变得很沉默,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翻阅大量相关资料,奏疏从嘉靖时期到正德时期,再往前,弘治、成化、天顺,甚至永乐时期。

抛开严嵩和夏言之间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朝廷放弃河套地区,也有其客观原因。

太祖、成祖之后,朝廷对外战略从积极进取转为被动防御,尤其土木堡之变后,皇帝都叫人掳了,奇耻大辱,还谈什么积极进取。

成化之后,明军战力不断下滑,国库越来越空,边防逐渐收缩,对河套地区的控制也日渐衰弱,被蒙古人占据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问题在嘉靖时期彻底显现,和嘉峪关外的大片国土一样,朝廷用放弃的方式试图一劳永逸。

朱翊钧年纪尚幼,他明白了河套地区对于整个大明帝国的重要战略地位,也清楚放弃这一地区,造成的严重后果,如今却无法想到有效的方法去解决这一问题。

再提收复河套,或许只是一句话,但这句话背后,将是无可估量的人力、财力投入。

朝廷才刚刚为戚继光想方设法的募兵,筹集军费,再谈收复河套,只怕再多征十年的赋税,也解决不了赤字。

发现问题,却无力解决问题,这让朱翊钧小朋友显得很沮丧。

冯保安慰他:“殿下,别想了。做两套算学题放松一下,解方程可解百忧。”

朱翊钧显得兴趣缺缺:“算学可以解决蒙古、女真、两广问题吗?”

冯保想了想,答道:“可以吧,一切问题都是数学问题。”

朱翊钧半眯着眼,满脸写着“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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