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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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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直隶徽州府人,叫程大位。”

朱翊钧乐了:“又是南直隶徽州府。”

帅嘉谟也是南直隶徽州府人士,看来徽州人不但会做生意,算学也个顶个的好。

朱翊钧记下了,回去之后,就派人去找这个程大位。

正打算离开,又想起来,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年的姓名,便问道:“听你口音,像是松江府人。”

少年点了点头:“没错,松江府上海县。跟着老师和师兄游历此处,因为老师与夫山先生是故交,特来听他讲学。”

朱翊钧又问:“你叫什么?”

“徐光启。”

朱翊钧又问:“你多大了?”

“今年十五。”

“你也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吗?”

徐光启摇头:“参加秋闱,我就不来了。”

朱翊钧想想也对,要考试的谁来凑这个热闹,来凑热闹的要么考过了,要么今年不考。

那边的讲学又开始了,于是,他们的闲聊也告一段落,几人回到书院。

朱翊钧注意到,此时,厅堂中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泰州学派那套大胆新潮的观点,接受不了的,已经提前离场。

朱翊钧是个另类,他既不完全尊崇孔孟那一套,也不完全接受新的思潮,无论什么观点,他都会听一听,好与不好,信与不信,他自有判断。

人少了,何心隐的讲学却更加大胆。前面讲什么教育、职业、平等。这时候,留下来的都是对他的观点深信不疑,或是感兴趣的,他进一步开始议论朝政。

一上来,他就先抨击现在朝廷中存在的乱想,贪墨纳贿、奢靡成风、官官相护、弊病丛生……

说着说着,他就把矛头直指当今权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擅权专政,独断专行。

毕竟是听别人骂自己的父亲,再怎么淡定,张若兰也有些听不下去,欲要转身离开,朱翊钧却拦下他,低声道:“再等等。”

接下来,何心隐就说到了心目中的理想君主,不是什么以血缘为基础的、世代相传的“家天下”,这样的君主,不需要德行,只要会投胎就行。

他心中真正的君主应该具有允执屏中的品格,不公允、不执中就不会

() 有道心(),没有道心就不可能弘扬道义、替天行道。

其实朱翊钧已经隐隐猜到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抨击朝廷,抨击权相都不过是铺垫,他真正要抨击的,是大明天子。

这话说得极为大胆,但这也是泰州学派区别于其他王门心学的一大特色,语不惊人死不休,什么话题足够轰动,他就说什么。

可是,下面鸦雀无声,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叫好。

何心隐又继续输出他的观点,他创办书院,由率教、率养管理学生,他们能允执顾中,正确地把握“群”和“均”的准则,杜绝不均和不公,体察民情,凝聚民心。

因此,只有那些能以先知觉后知的率教、率养,在国可为一国之君主,在书院可为一校之师长,在民间可为万民之师、万民之主。

何心隐最后提到,任何人都有培养、完善自己道德修养的能力和权利。因此,人人都可以通过用功成为众孚所望的率教、率养,人人也可为师、为君。

讲到这里,他又将话题从远离大众的庙堂拉回到现实中。潜台词是: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学,别说当老师,当皇帝都没问题。

朱翊钧一开始还有些生气,一直阴沉着脸,以至于,他旁边的张若兰、张简修,后面的冯保、王安等人全都低着头,如坐针毡,大气也不敢喘。

可是,听到最后,他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大爷,思想前卫,观点新颖。搞半天,拉着皇帝、首辅乃至整个朝堂给自己创办的学堂打广告。

率教、率养正是他个人创办的聚合堂和夫山书院的实际掌管者。

“夫山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安静的人群中,忽然想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眉目俊逸的少年,悠然的摇着折扇。

何心隐已经讲完了,接下来本来也该是提问环节。何心隐点点头:“但说无妨。”

朱翊钧问道:“大明天子生下来是犯了什么罪吗?”

既然泰州学派的从创立之初,就喜欢以大胆的言论博得话题和关注,那么不妨来讨论一个更大的问题。

何心隐虽然抨击这个抨击那个,但表达还比较隐晦,从未说过天子无能或有罪这样的话。

眼前这位年轻人大胆又敢说,敢于挑战皇权,他倒是露出几分赞赏之色:“此话怎讲?”

朱翊钧道:“你刚才说通过修习自身德行,人人皆可为师、为君。”

“大明天子一定是触犯了天条,在你这儿人人都能修习德行,为师、为君,但他不能。”

“天底下最拔尖的读书人,通过科举汇聚于朝堂,天子生于皇家,自幼接受这群天底下最拔尖的读书人的教诲。可他在你心中却不如一个普通人。”

“……”

何心隐没想到,他竟然是来反驳自己的,角度这么清奇,不是什么三纲五常,忠义孝悌,而是用他的观点来反驳他。

人人都可以,天子不可以,那一定是翻了天条。

朱翊钧

() 也不着急,等着他和自己辩论。

何心隐几十年来奔走各地讲学,见过的、听过的刁钻古怪的问题不计其数,这个问题难不倒他。

“天子生来被当做储君培养,若勤政爱民,那是百姓之福,若荒淫无道,那便是百姓之祸。”

“再则,朝廷选拔官吏,只要八股文作得好,会作文章却不一定德行高尚。”

朱翊钧点点头:“你刚才反复提到率教和率养,他们品行高尚,德高望重。”

说到这里,他皱起眉头,颇为不解:“你们怎么不去考科举,教天子读书,是因为不喜欢吗?还是考过,但没考上。”

“……”

何心隐早年确实参加过科举,乡试考了江西第一名,后来因抗税入狱,从此便与科举无缘。

朱翊钧又道:“你的夫山书院也办了不少年头了,却不知为朝廷培养了多少人才,为百姓解决了多少实际问题?”

“对了!”朱翊钧伸出五根手指,“我慕名前来听你讲学,还捐了五两银子入会,说是用于聚合堂和夫山书院的开支。”

“我看,在座各位都捐了。大家也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捐银也是的目的是为了给大明培养人才,我们有权知道银两花在了什么地方,不如你先公开一下账目明细。”

朱翊钧此言一出,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泰州学派的基础是市井小民,市井小民并不富裕,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能生根发芽,迅速壮大。

何心隐听明白了,这是来了个捣乱的。他立刻做出应对,先安抚大家的情绪。

他不但会输出观点给朝廷添堵,还很会煽情,从这些年来自己变卖田产,花费千两白银建立书院说起,这些年来千难万险,遭受迫害……

矛头又指向了张居正,虽未明说,但也暗示了迫害他的人正是当朝权相。

泰州学派根植于市井百姓,群众基础非常牢固,何心隐本人经过这么多年的讲学,在天下文士之中也颇有威望。他的话,他的话煽动性极强,很快就能引起众人拥护。

朱翊钧漫不经心听他讲话,心里却在琢磨别的事情,此时,他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身影,从侧门走了出去。

这个人他不认识,却又无端有几分熟悉之感,仿佛曾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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