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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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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至淮醒来时,房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安全了吗?

屋内虽然简陋,但是显得如此宁静,没有危险。

灵台弥漫着灰黑,一阵一阵的绞痛,是被压下的心魔最后的挣扎。

宋至淮捂住心口,掀开被褥下床。

他其实昏迷时对外界有点朦胧的感觉,似乎半昏迷半清醒间是听见了知师妹的声音。

然后被埋了。

……他是死了吗?知师妹真好心,那么危险的境况,还要为他建立一个墓碑。

宋至淮恍恍惚惚地想。

也许是“将死之人”,他开始走马观花般回望自己的一生。

平平无奇,称得上是普通公子的小时。

遭遇母亲死亡,父亲屠家的惨状,他内心已遗忘具体的痛苦,只觉煎熬。

思少虞进入无情道那刻,他的神情骤然平静,血红的眼珠安静地平视前方,半晌,在男孩压抑着的哭声中,他缓慢低头,对跪在地面怔怔的宋至淮说道:“至淮,原来无情并非无情。”

宋至淮抬起头,血味萦绕在这对父子之间,青石地板被粘稠恶心的血液铺满,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烈烈燃烧的金轮挂在空中,灼烧着他的皮肤。

思少虞将女人的尸体抱起,垂首注视着她死不瞑目的青色面庞,泛起一丝的温柔与伤感。

“我还能感受到那些情,还能感受到那些恨,只是它们变淡了,变轻了。如果是方才的我,定会痛苦万分。”

宋至淮愣愣道:“……你不爱母亲了?”

思少虞:“我不爱任何人了。”

“那母亲怎么办?”

“为何要假模假样地在乎一具尸体?好好埋葬就足够了。”思少虞将女人拢入怀中,在她口中放入一颗药丸,保证她的尸体不会腐烂。

“在她生前没有保护好她,又何必在她死后故作姿态,”思少虞淡淡道,“悔恨已经如影随形,要好好保存它。”

宋至淮注视着他,他们将她埋葬在母亲种植药草的土地里,立了一块墓碑。

思少虞若有所思半晌,不带深深感情地去回想那些与女人共处的记忆,轻而易举地找到她最喜欢的称呼。

墓碑上单单只刻了“医者”二字,也许在她看来,医者这个身份甚至比她自己的姓名重要。

然后就是进入十二月宗。

宋至淮时常在深夜惊醒,悔恨的确如影随形,可还有心魔跟着悔恨冒出。

他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内心再怎么翻腾,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在他又醒来的一日,宋至淮望着窗外明月,想:

他想修无情道了。

其实祛除心魔是最微不足道的理由。

他最想要的是回归平静,最想要的是真正遵循自己的道,一往无前,不会被任何事物绊住。

对不起,母亲。

你如此厉害,不需要无情道就能执着地

抓住自己所求,而他不行。

宋至淮确实想要交友,却未曾想过痴狂,他想要的是平淡如水,一直保持的益友。

就像蜻蜓点水,每到雨水来临之际,它就倾下翅膀,在湖面一点,荡起一点点涟漪。

宋至淮更想要看清自己的道。

可心绪永远不宁,修炼时总被痛苦的迷雾遮挡——以至于他越来越想要看清它,看清自己的道运,看清自己的内心。

宁静,他需要宁静。

祛除心魔,达到清澈无云的境界,他才会看清楚脚下的路。

对不起,母亲,他太没用了,还需要无情道拯救。

一家三口中,最坚强的其实是那个医者,最不会瞻前顾后、犹豫退缩的,其实是她。

正如此悲痛地想着,埋葬他的知师妹拍拍他身上的废墟,似乎是离开了。

宋至淮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发现鼻子还露在外面。

知师妹……还没有埋完……

思绪彻底断掉,宋至淮彻底昏迷。

……

此刻,他环顾所处的房间,迟疑地推门而出。

最先看见的是痛哭流涕的翊灵柯,她抱着涂蕊七的腰,腿拖在地面,哇哇大哭:“涂师姐!涂师姐我居然还没有死!苍天有眼啊!!”

原本在和周石瑾讲话的知珞从涂蕊七身后冒出头,一板一眼:“是涂师姐和师父救的你,不是苍天。”

翊灵柯边哭边顺滑地改口:“涂师姐、周仙尊有眼啊!比苍天有眼多了!”

涂蕊七尴尬地笑了笑,又抬头:“宋师兄?你好些了吗?”

宋至淮判断出他还活着,而不是众人齐齐死亡下地狱,他点了点头:“对。多谢。”

他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礼。

知珞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对周石瑾道:“有一个叫木琼的人,她说她认识你。”

周石瑾:“嗯?”

她细细思考,面上倏地展开一个笑:“一面之缘。”

知珞点点头:“她消散前因为会死,很伤心地在哭。”

周石瑾无所谓地摆摆手:“欸,没关系,反正我也会下去陪她。”

知珞眼睛亮了亮:“你和我说的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周石瑾骤然大笑,粗鲁地抚摸了一把知珞的头,“所以我们是师徒啊。”

燕风遥没有偷听的心思,只是他离她们太近,全部听见了而已。

少年想得更多,比如这次的知珞是带着略微高兴的情绪说,如果是以前,大概就会是新奇感与惊奇感更重。

“好了,”周石瑾收回手,瞥视了一遍周围的几人,笑道,“我们该去醉人湾了。”

她道:“看来醉人湾宗主找寻细作的计划失败了,明镜海这么早就有动静了。”

*

醉人湾内。

几个时辰以前,陶县的阵修逃入醉人湾,忙寻求宗主帮助。

宗主苦笑

一声:“醉人湾已经封锁结界,只进不出。”

——什么?!

阵修愕然道:“宗…宗主,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吗?”

进入醉人湾的第一步,是让修士看完醉人湾入口的规则石。

——守阵乃醉人湾修士第一职责,不可退缩。

逃跑者就地决。

当明镜海有异动,阵法会自发启动,阻止逃兵。

这是明文规定的东西,你要想得到醉人湾修士的资源与身份,那么就需要担负责任,一物换一物。

醉人湾的修士们都知晓这一点,可总会有临阵脱逃,后悔的人。

在他们看来,那不过是一块石头,一句话,进入醉人湾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真的会发生动荡。

“你以为醉人湾是十二月宗吗。十二月宗自建立起就是自由散漫的,醉人湾可不是,它的诞生就是为了守阵。”

宗主质问被抓住的逃跑者的洪声传遍宗门。

前来帮助守阵的佛修们一个一个的神色如常。

禅定寺与醉人湾都可以守阵,佛修的佛印与封印有一定的共通作用。

只不过这些佛修都是自愿报名过来的。

清定听着宗主健康的怒吼声,意犹未尽地停下讲故事的声音,话锋一转,说道:“清音,你要知道,等会儿封印被破,你就躲远一些,救助救助受伤的人就好。你修为还不够,上去就是送命。”

“我知道了,师姐。”名为清音的女人面容昳丽,头顶却光溜溜的。

她曾名春玲,是三品轩的花魁,偶然被知珞所救,涂蕊七安排了她去入宗门,谁曾想中途遇见金智,他对着春玲露出慈悲的微笑。

“你与佛有缘。”

便将她带入禅定寺,成为了佛修。

曾经的花魁居然成为了佛修,多么可笑。

金智悲悯道:“不必在意那些,不是你的错,无需感到自卑愧疚。如果想要丢弃,那便丢弃那些记忆吧。佛不会在意。”

清定在一旁笑道:“对,我们禅定寺现在可缺人了。我们是四大宗门人数最少,跑路的人最多的宗门了。”

春玲:“……”

金智一顿,继续慈悲道:“不信佛也可。那就信自己。”

清定笑眯眯:“对,说是禅定寺,其实也有佛修不崇拜佛的。佛修嘛,有的就拿个佛的名头而已。只是所修的道和佛有一定的重合而已,我们可以赞同佛,可以去践行佛道,但是不需要去信仰崇拜,毕竟我们都要逆天而行了,还信仰个谁啊。”

金智幽幽地看向他的师妹。

作为禅定寺的大师兄,他在这人手不够的宗门承担了太多。

清定没发现他的目光,感叹道:“不过你居然是知珞救的人,真巧。”

这时春玲才露出一点讶异:“修士也认识恩人吗?”

清定:“自然认识。她现在风头正盛。”

女人柔软了神色,轻轻颔首:“我愿意加入

禅定寺。”

他们来到香火缭绕的寺庙,那是一座山,一进去,却仿佛天地开阔,又是另一番天地,比一座山更高,更宽广。

佛像慈祥地立在大殿正中,包容万物,瞳孔内有森罗万象,让人一望便怔怔踏入清净之路,久久不能走出。

金智只问:“剃发修行,还是带发?”

春玲想了想:“剃发。”

清定作为师姐,自然就由她来替女人剃发,她们进入一间木色屋,清定拾起她柔顺的黑发,说:“可确定了?”

春玲看着镜中五官似玉,艳色浓浓的面容,嗯了一声。

“麻烦清定姑娘了。”

清定笑道:“无事。”

她轻轻挽起袖口,露出肌肉线条异常明显的手臂,动作却很轻很轻。

一缕黑发掉落在地。

清定突然开口:“春玲是吗?我们禅定寺,但凡有些资质的人,皆是遭受过磨难之人,所以不必担心。”

春玲一愣,又笑了笑:“谢谢清定姑娘。我……和你们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不就是花魁吗,”清定低敛眸,道,“断发如断思,经此一遭,就不再拘泥于过往。有何爱恨,现在就可释怀,你悔恨的都无法回头,不如说出来,跟着头发永远抛弃。”

黑发一缕一缕落下,春玲忽觉头上的重量在逐步减轻。

她看着镜子。

过了许久,女人缓缓开口。

“我厌恶那些客人。”

伏在她身上,伏在所有妓—女身上的客人。

“我也厌恶无能为力的自己。”

春楼里的女人,有的是被卖进来的,有的则是被收留进来。

她是被卖进来的。

为了更好的生活,春玲一直在往上爬,终于到了花魁的位置。

那一日可是热闹非凡,无数的才人公子为她作诗作画。

可她站在台上,拿到花魁称号的那一刻起,顿觉人群的目光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有什么可沾沾自喜的呢?当初她为什么还以为花魁是一种魅力的象征呢?

人群的目光热烈、喜爱,话语称赞、追捧,就像她是一件美丽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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