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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尘埃落定(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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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鹤将碗中红枣山药小米粥一口口吃尽,“去看!”

哪怕是坏消息,他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得知。

院试放榜非等闲可比,乃是最终确定的秀才名单,高中者皆可入县学、聆听圣人教诲,便都是圣人弟子。

故而知府要点起仪仗,先行前往城外文庙拜祭过,当着孔圣人相亲自写下名单,再由专门的报喜使者取走名单副本,一路冲回知府衙门的告示栏张贴。

孔姿清早便遣人在府衙对面的茶楼定了包厢,秦放鹤未多作解释,带着齐振业径直过去。

进门后看到孔姿清,齐振业还愣了下,慢一步才上前行礼。

这位孔家少爷他素来久仰大名,可今儿却是头一回共处一室,难免生分。

今日孔姿清也懒得计较甚么商户不商户,且既然秦放鹤敢带他过来,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暂且搁置不提。

齐振业借着喝茶心中盘算,看看这个,再偷偷看看那个,总觉得这俩人好像有什么秘密,满屋子就自己不知道,说不出的别扭。

日头渐渐升高,惨白的阳光晒得燥起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游尘,越发不清净。

桂生带人上了冰镇牛乳甜汤,雪白甜汤内

() 加了切碎的桃子、蜜瓜、杏仁等果子块,大冰坨子里浸了小半个时辰,甜白瓷碗壁都沁出细细一层水汽。

秦放鹤舀了几勺吃了,胸中燥意果然去了几分,到底不过瘾,索性端起来一饮而尽。

孔姿清和齐振业都看他,显然少见如此急躁,都默然无语。

放眼望去,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是来看榜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的情绪也跟着高涨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

期间有人不知从哪儿得知孔姿清在这里,欲来拜会,都被桂生等人挡在门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马蹄声自远处疾驰而来。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来了,来了!”

人群中顿时如油锅里洒了盐粒一般,轰然炸开,黑压压一片人头整齐抬起,俱都竭力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秦放鹤等人在二楼包厢,视野开阔,也都扒着窗框往外看。

“哒哒!”

“哒哒哒!”

声音近了,更近了,伴着细微扬尘,一位着红衣的使者背插令旗,一手抓着喜榜高高举起,飞速逼近之中扬声高唱,“捷~报~”

秦放鹤抓着窗框的手都攥紧了。

会是自己吗?

若不是……

他不愿想下去。

府试虽然在府城集中举行,但各县单独出题、排名,然县试、院试的考卷也都收拢上来,众阅卷官皆一一核对、查看过,所以各人什么水平也都心中有数。

故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有阅卷官们公认谁着实不凡,能力压全场者,便会率先公布其所在县城的榜单。

也就是说,稍后念叨谁的名字,谁便是今科院试中当仁不让的全清河府第一!

转眼使者就一阵风似的狂卷而来,不待马匹在告示栏前停稳,他就利索地滚鞍落马,猛地朝人群所在方向一转身,五指松开,鲜红的捷报“刷”一下垂落。

“捷报!”他气沉丹田,环顾四周,伴着缓缓落下的衣角喊出今日头份喜讯,“恭贺章县白云村秦放鹤秦老爷高中头名……”

章县!

白云村!

秦放鹤!

对方喊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加粗加大的独立字体,硬生生塞到秦放鹤脑子里!

是我!

是我没错!

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满天烟花,还没回过神来,左右双肩已然被孔姿清和齐振业抓住,用力摇晃。

“恭喜!”

“弟啊,哈哈哈哈哈,饿弟是小三/元哩!”

阿发阿财桂生和秦山等人都冲上来贺喜,秦放鹤也被巨大的喜悦席卷,近乎机械的回应着,耳畔只回荡着齐振业的破锣嗓子:

“有赏,有赏!统统有赏!少爷饿高兴,请你们吃酒!”

下头已经闹开了,那报喜使者也在四处打听秦老爷的位置,早有秦山半边身子探出窗外,拼命朝下挥手,兴奋得满脸通红,“

这里这里,秦老爷在这里!”

使者听了,大步流星冲上来,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看热闹的路人。

阿发阿财去开门,稍后那使者进来,满面堆笑,手捧捷报上前再次恭贺,“恭贺章县白云村秦放鹤秦老爷高中头名!勇夺小三/元!此乃大喜!”

成功了。

秀才进度,100%!

小三/元进度,100%!

秦放鹤用力闭了下眼睛,将五脏六腑内的浊气悉数吐出,这才上前两步,接了喜报,又从袖子里摸出荷包打赏,“有劳,同喜!”

今日各县的前三名都有捷报,那使者急着回去跑二趟,又熟练地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匆匆离去。

待到榜单全部公开,府衙还会安排专人去往各位考生的家乡报喜,十分周道。

一干看热闹的陌生人都挤在门口不肯散去,好奇而惊异地打量着新鲜出炉的案首。

这样小!

还是小三/元?!

乖乖,不得了。

孔姿清和齐振业各自命人散了喜钱,乱哄哄的人群这才陆续散去。

重新闭上包厢门,秦放鹤看着手中捷报,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结果他已在日里夜里幻想演练了无数次,可当这一刻真正降临,他仍感受到了无上喜悦。

似果农辛苦耕耘过后,终于迎来丰收一刻,尝到了期待的美酒。

不,这美酒比期待中更加香醇!

待秦放鹤稍稍平静,孔姿清才又说了遍恭喜。

直到此时此刻,秦放鹤才又能笑得出来了,“多谢,同喜同喜!”

“老弟,”齐振业勾肩搭背地蹭过来,冲着秦放鹤挑了挑眉毛,“现在能说说你愁甚么了吧?”

秦放鹤略一沉吟,先看了孔姿清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将事情始末说了。

齐振业:“……?!”

齐振业人都傻了!

不是,我们不是来考试的么?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考官之间的恩怨,为啥,凭啥牵连到考生身上!

秦放鹤看着他目瞪狗呆的脸,放声大笑,终于将连日来的憋闷全都释放出来。

这就是政治。

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客观存在。

孔姿清看傻子一样看了齐振业一眼,一边腹诽秦放鹤怎会相中这个傻大个,一边云淡风轻道:“昨日傅芝傅大人与方知府之间确实曾起过冲突,一度殃及数位县令……”

事后傅芝和方云笙虽然都曾下令封锁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儿一早,孔姿清就获取了零碎。

只是到底不清楚细节,结果未明,他也不好对秦放鹤讲,免得徒增烦扰。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秦放鹤缓缓吐了口气,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良久,齐振业回神,目光在秦放鹤和孔姿清身上转来转去,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瓷锤,像个瓜瓜!

他用力搓了把

脸,熟练地向后瘫在圈椅内,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地盯着房梁,喃喃道:“难混啊,饿还是回乡放羊吧……”

只是考个秀才就这许多弯弯绕绕,日后真进了官场还了得?他不得叫人家生吞活剥了啊!

玩不来,真玩不来!

哎不是,那些人的脑瓜子到底咋长得嘛!也没见比自己多一个……

胡思乱想间,楼下街上似乎又有捷报传来,齐振业愣了会儿,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哎,谁?!”

秦放鹤和孔姿清才要问什么谁,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第二份捷报自然是章县的第二名,可是……这名字很陌生啊!

不是郭腾!

三人飞快地交换下眼神,又一股脑挤在窗口探头探脑往外看,果见一个不怎么熟悉的老乡从街角钻出来,泪流满面神态癫狂,“我,我,是我啊!”

还真不是郭腾!

秦放鹤道:“我记得他,院试头场是第四名来着。”

超常发挥吗?

不对,有猫腻!

紧接着,第三名,也是章县最后一份捷报传来,竟然也不是老三专业户的徐兴祖,而是头场的第五名!

啊这……

三人面面相觑,隐约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他们虽然都不大喜欢郭腾和徐兴祖,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才学确实强过后面的人不少,除了秦放鹤,基本没对手。

不然,也不会连续九场都地位稳固。

可偏偏在最后一场,在方云笙和傅芝斗法之后,两人排名狂跌!

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秦放鹤等人都如此惊讶,更别提自觉十拿九稳的当事人本人。

原本痛失案首,郭腾已经觉得是人生中不能承受之痛了,但几场下来,多少也习惯了些,现在觉得第二名也不是不行,结果……

“什么?!”

第二名为什么不是我?!

今年章县只有三个廪生的名额,这一出过后,郭腾和徐兴祖竟是连这点荣耀也丧失了。

素来长袖善舞的徐兴祖觉得自己快疯了,最基本的笑容都维持不住,指甲抓在桌面上嘎吱作响。

而周围那些一早围过来,预备道第一波恭喜的亲友们,也都满面茫然,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怎会如此?

晚间秦放鹤跟孔姿清、齐振业一并用饭,在席间说了自己的推测:“……大约是方知府与傅学政对上了,具体经过虽然不得而知,但显然傅学政在这一回合吃了败仗,而方大人为报,咳咳,”他赶紧把没说出口的“报复”吞回去,一本正经道,“为礼尚往来,便彻底打乱了排名。”

孔姿清看了秦放鹤一眼,眼底满是揶揄。

傅芝想把自己从案首之位弄下来,必然要推别人上去,而可能性最大,也最有资格的便是郭腾和徐兴祖。

奈何他失败了,被当作棋子的郭腾和徐兴祖,自然也没有好下场。

齐振业目光呆滞:“……”

头好痒,要长出脑子来了。

算了,不想了!

齐大少已然放弃思考了。

三人行,俩脑子就够。

脑子这玩意儿,队友已经有了,他就可以剔除掉了!

他把脸埋在脑袋大的海碗里,稀哩呼噜扒了半碗羊肉馎饦,又咔嚓咔嚓嚼了两瓣蒜,一抹嘴,油光锃亮,痛快地吐了口带着浓香的热气,“爽快!美得很啊美得很!”

斜对过的孔姿清:“……”

孔少爷木着脸,沉默着往远处挪了挪。

大热天的,大晚上的,哪家好人呼呼啦啦煮羊肉?!

简直,简直不成体统!

秦放鹤这会儿倒是胃口大开,但也没法儿像齐振业那般狂野,只撇去浮油喝了小半碗奶白的羊汤,又让阿财切了一盘羊杂过来,自己用香油、清醋混着各色调料凉拌了,末了往上面浇一勺红艳艳的辣椒油,再洒满翠绿的芫荽,喷香又劲道的凉拌羊杂就得了。

齐振业痛斥他这种丧失本味的行为,“简直暴殄天物!”

倒是孔姿清尝了一口,很喜欢,就着小米粥吃了许多。

齐振业这次考了第十八名,终于达成老齐家人的夙愿,荣获秀才功名,俨然有种万年媳妇熬成婆的解脱感,一时放浪形骸,被孔姿清和秦放鹤十分嫌弃。

齐振业足足闹了一宿,自己浪着不睡,还硬拉着秦放鹤和孔姿清起来侃天说地,完全自来熟的视孔家少爷的白眼于不顾。

只要我脸皮厚,就可以没有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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