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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云中雪(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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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润青喝了好多的酒,完全醉死过去了,昏昏沉沉的,总也醒不过来。

而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身旁窃窃私语,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非常不真切,与之交谈的便是乌仁图娅了,她话不多,只有零星一两句,没什么值得打起精神听一听的。

郁润青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很快便又睡着了。

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帐外嘈杂,牛羊欢叫,偶尔还有马儿嘶鸣。郁润青是被吵醒的,难免有些头疼,一时不愿起身,只躺在那里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忽然有人递了杯水过来。

郁润青看着那只手,微微一怔,偏过头朝身旁望去。

不是瑶贞,不是钟知意,也不是乌仁图娅。郁润青的目光凝在她脸上,迟疑片刻,猛地坐起身,那双潮湿又清亮的黑眸很明显的颤了一颤:“陆……陆师姐……”

因为对“陆师姐”三个字没有把握,郁润青的声音很低弱,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

她怕自己记错了。

毕竟,离十九岁生辰还有两个月的郁润青,只见过陆轻舟两次。

第一次是当年闯山门时第四轮试炼,陆轻舟资格不够,不参与督考,只负责在试炼中保护外门弟子的安全,而她带的那队弟子中便有郁润青。

第二次则是几l个月后的上元节,郁润青伙同几l个外门弟子跑到长平城里买元宵,无意间折了一只修炼百年的桑树妖的树杈子,其实折树杈子真不算什么大事,可人家桑树妖直接一状告到了闻掌教跟前,按说外门弟子自有外门戒律堂管束,内门是不大干预的,奈何桑树妖为了潜心修炼,不受魔族骚扰,把根都挪到了淮山脚下,每年还上贡不少天蚕丝给问心宗作为“香油钱”,求不过是个风调雨顺罢了。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问心宗收了人家的香油钱,不仅不好好保护人家,还让本门的弟子去折人家的树杈子,这事情说破了天也是说不过去的。

为了给桑树妖一个交代,闻掌教不得不重罚郁润青等人,恰巧陆轻舟那一日得空,便被闻掌教派去了外门监罚。

郁润青对陆轻舟的印象,便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内门弟子,故而此刻看到她,好似流离在外无助又想家的孩童,冷不防遇见了那只有过两面之缘的富贵亲戚,虽然不怎么熟,但好歹认识,关键是,郁润青非常清楚这是一个能带自己回家的人,远比钟知意和瑶贞要靠谱多了。

因此,郁润青看陆轻舟的眼神,是充斥着信赖,夹杂着急切的。

很像是一只盯着骨头不停摇尾巴的小狗。

陆轻舟仍将水杯递过去:“你不口渴吗?先喝一点水。”

郁润青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渴不渴的,只碍于陆轻舟的一番好意,才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紧接着便迫不及待的问:“陆师姐,你来这是带我回去的吗?”

陆轻舟站在胡床旁,居高临下的,先是看一看她格外明亮的双眼

,又看向她红润润的唇瓣,随即才问道:“你这样急着回去,是这里不好吗?”

郁润青道:“这里很好,可是,我师姐,岳观雾你一定知道的。”她将掌心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微微蹙起眉,似乎那道贯穿了她心脏的剑伤还是很痛,令她感到万分的不安:“我想知道我师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怕钟知意和瑶贞都瞒我,不同我讲实话……”

陆轻舟的声音很柔和,像秋日的午后,微风吹散了落叶。

“你可以放心了,你师姐,岳观雾,她很好。”像是怕她不信,陆轻舟又道:“之前受过的伤,也已经痊愈了。”

“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

陆轻舟是没必要偏她……

郁润青抿了下唇,看陆轻舟的眼神忽然有了一个很明显的转变。

虽然只有非常浅薄的两面之缘,说话的话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但郁润青记忆里的陆轻舟,绝对不是此刻这般柔情似水的模样。

至于究竟是什么模样,她也记不清了,毕竟问心宗里那么多师兄师姐长老前辈,不可能每个人都让她印象深刻。

她记得陆轻舟姓陆,还是因为那时和她一起折树杈子的外门弟子中有一个姓“路”的,受罚的时候,一个劲哭哭啼啼,非要跟人家内门戒律堂的陆师姐套近乎,说什么同是姓路,都是本家,得饶人处且饶人,结果这位陆师姐指尖一抬,那姓路的弟子肩上又多了两块沉甸甸的石头。

头上顶一块,肩上顶两块,手里拎两块,脚下踩一块,那样子跟庙会上杂耍似的,而郁润青当下只顾着忍笑,在她的记忆里,陆轻舟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很模糊。

“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

猝不及防的,陆轻舟就这样点了破她的小心思,莫名更让她觉得古怪,为了掩饰,郁润青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光了。

然而就在她垂眸喝水的这短短一瞬,陆轻舟似乎是浅浅的笑了一声。

郁润青一怔,几l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抬眸向上一看,陆轻舟正唇角微翘的盯着她,眼里那绵密的笑意,是一遇水就会化成浓浓糖浆的。

“你……”郁润青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还没来得及抓住便消失不见了,脑子里仅剩下一片茫茫然的空白,与陆轻舟对视着,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只好喃喃唤道:“陆师姐。”

陆轻舟道:“你已经很久没这样唤我了。”

她们果然是相熟的。

郁润青像被陆轻舟的视线烫了一下,倏地偏过头。

可这么逃避似的一躲,好像更让人觉得不自在了。郁润青暗暗握紧了手掌,又一次看向陆轻舟。

只是这次不再盯着陆轻舟的眼睛看,而是刻意的将目光集中在其他位置。

她的脸很白,像失血过多的苍白,以至于唇色也淡淡的,唯有一抹桃花般艳色由内而外,由深到浅,晨间露水一样湿漉漉的泛出来。

视线上移,掠过眉眼

,郁润青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是用一支簪子将满头乌发都绾在了脑后,那样有些松散的发髻,让她看上去温婉又柔顺。

站在郁润青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陆师姐。

“师姐!师姐!”帐外传来瑶贞兴高采烈的呼喊声,分明离得很远,可一眨眼就飞奔到跟前,继而一把掀开帐帘,蹦着高扑到陆轻舟怀里,将她紧紧抱住,一边高兴着,一边眼泪流下来:“师姐——还好你没事!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担心你啊!”

陆轻舟摸了摸瑶贞的发顶,用指腹蹭掉瑶贞脸上的泪痕:“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为我担惊受怕。”

瑶贞吸了吸鼻子,眼睛像小兔一样红,似乎见到了陆轻舟,她就又成了那个经不起风浪,不谙世事的大孩子。

钟知意落后了瑶贞几l步,紧跟着走进来,在郁润青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欣喜的走到陆轻舟身旁,略微扬着声,很亲昵乖巧的唤道:“师娘。”

钟知意在那声“师娘”之后说了什么,郁润青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这一刻,她脑子里仿佛关进去两百只鸡,一百只狗,除了鸡犬不宁就是鸡飞狗跳,简直乱得一塌糊涂。

沿街乞讨时偶遇的富贵亲戚竟然是自己的枕边人。

天底下哪有这种事啊……

陆师姐……道侣……

郁润青要晕过去了。

钟知意注意到双目失神,甚至有些呆滞的郁润青,十分为难的开口道:“师娘,我师父她……到底还能不能恢复记忆?”

钟知意这句话看似无伤大雅,实则是很悲观的。倘若郁润青的记忆永远也不会恢复,那么她和陆轻舟之间相隔的将是比山河万里更遥远的距离。钟知意以为,年少的郁润青,随心所欲,活泼大胆,无论如何都不会爱上内敛沉稳,端方明礼的陆轻舟。

陆轻舟顺着钟知意的视线,看向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郁润青,说心里没有半点愁绪,自己都不信,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弯一弯嘴角,轻声道:“她能看得见,能好好活着,我很知足了,至于过去的记忆……没那么重要。”

说完,陆轻舟转身走出了帐子。

郁润青听到帐帘掀动的声音,终于回过神,见陆轻舟走了,忙站起身来,迟疑了一瞬问:“她人呢?”

瑶贞有点故意:“她是谁呀。”

郁润青不答。瑶贞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虽然知道郁润青也是无辜的,但还是忍不住朝她轻哼一声,跟着出了帐子。

一时帐子里就剩下郁润青和钟知意师徒两个。

“师父。”师娘都来了,钟知意又重拾起这个称呼,颇为严肃的说:“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郁润青道:“我哪有逃避。”

嘴很硬,神情却是恹恹的。

像是一夜之间摆脱了残存的最后一丝稚气,钟知意那张明艳的面孔多了几l分锋芒毕露的锐利,她看着郁润青,简直要一眼看到郁润青心里去。

郁润青受不了她这种眼神,躺倒在胡床上,长

叹了口气道:“你们总得让我缓一缓吧。”

“瑶贞不是早跟你说了吗。”

“她和我说跟我亲眼见到能是一回事吗?天天我师姐我师姐,我哪知道她师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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