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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帝后1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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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有点冷硬,可是身后贴了一个火炉一样的身体,丝毫觉不出寒意。

结实的手臂从身侧环过,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安心感来。

周行训难得安静了一会儿。

他从卢皎月说完那声“谢谢”之后便没有出声,静

谧夜色之中只有阵阵虫鸣,幽静得有些过分了。

就在卢皎月以为周行训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见他轻问:“阿嫦知道我刚接手魏州军时的事吗?”

卢皎月“嗯?”了一下,“陛下是说源定城那一役?”

少年将军,一战成名。

雏凤清声,从此世人为之震动。

周行训似乎低低地笑了声。

他一向喜欢被人夸奖功绩,可是这次听到曾经的胜利被提起,情绪却好似并没有太昂扬,只是这么笑了一下,就又接着道:“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我说的是更早一些。”

卢皎月摇了摇头:“那倒是不知了。”

这个人的名字好像是一场场光辉灿烂的胜利铸就的,从源定城外的那场漂亮的营救战开始,到带兵突袭、兵破长安为止。但是那一次次胜利之外的东西,却鲜有人知。

微薄的月光只吝啬地洒下一点点光亮,周围的一切都只显露出一点依稀能辨认的轮廓。

卢皎月察觉背后的压力稍微重了一点,似乎是周行训往前靠了靠,他低着声,“我爹是战场上的旧伤复发,急病去的。”

卢皎月没想到他以这个话题为开头,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不该说一句“节哀”。因为周行训的语气挺平静的,是时过境迁、并不再需要人安慰的那种平静。

果然,他并没有在这句话上多做停留,又很快接上,“他临终前交代了我两个可信部将,一个是七哥,一个是曹老将军。”

七哥,自然是今天见到的周重历。

而那位“曹老将军”,是如今禁军头领曹和忠的父亲,曹遇。后者在汌水一役战死,周行训立朝后的追封,这位老将军以赫赫战功位居首列。

卢皎月正想着这些,听周行训接着,“当时的曹老将军正驻守白坡,七哥刚刚带兵解了宁平城之困、大军尚未回师。”

卢皎月隐约从这话语里嗅出点不对味儿的迹象来。

“那时候驻守魏州治所武阳的,是我二叔,周嶷。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我连武阳城都出不去。”

卢皎月听见耳边发出一道短促的气声。

有点像是笑,但是好像并非如此。

“他没打算让我走。”

周行训顿了一会儿,在稍稍的沉默后,才接着:“……叔父在军中多年,素有威望。”

卢皎月没想到一句话能够解读出这么丰富的意思。

素有威望?

怎么个威望法?能接手魏州军的威望吗?

但周行训的父亲临终前的托付,分明是想交权给亲子。

卢皎月突然意识到,周父说的那两个名字里,并不包含亲弟弟。而周氏那么多将领,他在那一刻,却只能说出两个名字。

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心底泛起。

卢皎月总算明白那一句“急病去的”到底给周行训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而在这种情况下,周父的交托反而彻彻底底地把周行训的后路斩断了

当一个人有威望,但无正统的时候,他会怎么办?

当然是把“正统”干掉。

特别是周叔父本身就占着血缘关系的便利。

只要周行训一死,他无论是从身份法理上,还是从军中声望上,都是当之无愧周氏继承人。

怀中的身躯僵硬的太明显,周行训像是安抚一样地抱了抱,又笑:“阿嫦猜到了?不愧是你!对,他想杀我。”

“我在父亲灵前叩首,言‘我年少力薄,不堪大任,时值危困之刻,周氏部众全仰赖叔父主持大局’,连拜叩请他接掌魏州军权。”

卢皎月神情微微错愕。

这确实是当时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周行训这个人,实在没法想象他屈膝跪拜的样子。他身上有种“就算天塌下来,也非得站着顶”的拧劲儿,让人禁不住觉得,要是让这样的人跪下,非得把他身上一寸寸骨头都打折了不可。

可他非但跪了,还跪得言辞恳切、声泪俱下。

“三天。我爹停灵了三天,他这三天都没有动手。等治丧事毕,我在府中设席请他前来,说是要移交父亲印信。”

卢皎月脑子里立刻浮现三个大字——“鸿门宴”。

“他来了。或许是想求名正言顺,或许是想要顺势收服父亲旧部人心,也或许……只是单纯的心软了……”

他最后那句话的声音放得很低,几乎飘散在空中。

这之后是良久的沉默,卢皎月能感觉到,环在腰间的那只手臂绕得更紧了些。

在卢皎月以为周行训不会再说下去了的时候,他再次开口了,并没有说如何设席和怎么埋伏的,只是没什么情绪地陈述:“我动手了。”

又压抑又平静。

卢皎月有些无措。

这实在不是什么能安慰和开解的事,就算想要设身处地去共情都没有办法。而周行训这异常平静的态度,也在无言中说明了他并不需要那些苍白又无力的东西。她试探地抬了抬手,握在那只环在腰间的手臂上。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质护臂有点凉意,但并不如金属那样刺人,卢皎月指.尖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摸索着往前,直至覆在那温热的手背上。指尖微微抬起又轻轻压下,指腹轻轻擦过对方手背的肌肤,是幅度很小的拍抚动作。

但没拍两下就被周行训抓住了手。

因为茧子的缘故,周行训手心的触感来得比手背还要粗糙许多。他五指下意识收紧,似乎是想要攥得紧一点,但最后还是克制了力道,又倾着身往前,似乎是想像攥住了的那只手一样,把正抱着的人也密不透风地拢在怀中。

许久许久,卢皎月听到耳边低声的呢喃。

“阿嫦,你知道吗?血……都是一样的……”

就算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也没什么不同。

那轻飘飘的气音随风而散,后一句却话格外清晰。

——“我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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