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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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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匆忙,灶房里都没有准备。

按理说,讲究些的人家,上门前,那都是要提前派人来送拜帖的,更何况对方是知州相公。

知州相公是开宝元年的进士,泉州人,和吴二郎算是同乡。

吴二郎来青州上任,没少受到这位知州相公的照拂。

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夹棉直裰,这是一件旧衣,上面糙的都起毛了,是寻常的布,而非绸,缎。

蓝不是那种宝蓝色,而是昏沉,经过多次浣洗的蓝。

脚上是一双方口官靴。

他比吴二郎要年长,留着胡须。

吴老太爷听说知州相公来了,急忙过来拜见。

李知州很是窘迫,他来的时候,手上还提着

两包糕儿。

此时就放在吴家正厅的桌子上,吴二郎自己平素喝的茶叶,是那下等散茶。

这样的茶叶,自是不好拿来待客的,连忙使唤小厮二顺去冯氏屋里借好茶叶来。

吴老太爷生平最敬重官职高的人,他自己一辈子到头才是个县丞,好在二郎争气,年纪轻轻就做到了青州同知。

本想留在二郎这用饭,正好多瞻仰一番李知州。

可吴二郎嫌自己亲爹不会说话,只会附庸风雅,在李知州跟前,难免会招来笑话,就让他出去了。

李知州见吴老太爷出去了,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

若是他老人家在这,今天登门所求之事他是不好张口的。

“子亭兄,今日实在是失礼。”

李知州在官场上多年,从来没有这样唐突。

突然上门不说,还穿的这般寒酸。

吴二郎去官邸倒是天天见到李知州,不过在官邸,都穿官服,至于官服里面穿的是什么衣裳,谁也看不出来。

上次见李知州穿常服,虽不记得穿的是什么了,但定不是今日这样的旧衣。

吴二郎见他这般,连忙问他出了何事。

他是个实在人,说话不像张通判那样弯弯绕绕。

既然李知州上门来了,没有难处是不会这样来的。

见他穿的这般,吴二郎也差不多想到了,肯定是李知州家里日子困难。

说起这李知州,虽贵为知州,但是个苦命人。

娶的大娘子早早的撒手人寰了,给李知州留下了二子一女,他家中还有双亲赡养。

他为官清廉,不收富商的银钱。

知州的俸禄一年也就那些,赁房住外还要管着一家老小的嚼用,勉强够用。

可碰上灾年,说什么也裹不住了。

如张通判,吴二郎这样的,娶的大娘子,都带着丰厚的陪嫁,日子好过。

像李知州这样的,娶的娘子,嫁妆不丰,仅靠俸禄,着实难过。

如今家中断了炊,李知州也顾不上读书人的脸面了。

只好来吴家求粮。

得知李知州是来借粮的,这可让吴相公犯了难。

那粮是他的大娘子冯氏囤的,他还需问问大娘子。

吴相公留李知州小坐,他去二房寻了冯氏,把李知州来向他借粮的事与她说了。

“官人好糊涂,怎地还来问我,把那知州相公撇在那。

有那知晓内情的,不说什么。

不知晓的,还以为官人惧内,借个粮都做不了主。”

冯氏又气又急,催着吴相公赶快回去陪李知州,对方想借多少都应下。

吴相公知晓自己的大娘子不是个小气的人,见她这般说了,连忙回去和李知州回话去了。

在正厅里坐立难安的李知州,正想不告而别,怕吴二郎家米粮也紧张,又不好拒绝自己。

“相公休走,我家二郎快

回来了。”

二顺拦着不让走,又给李知州添了盏热茶。

没一会儿,吴二郎就回来了。

二顺退到了外面,正厅里只有李知州和吴二郎俩人。

这样无异于是给李知州留了脸面。

李知州得知吴家米粮颇丰,子亭的大娘子又愿借,站起身来,对吴二郎谢了又谢。

“我素来敬重大人,大人万万不可如此。”

吴二郎连忙避让到一旁,不肯受李知州的礼,又把他扶了起来。

“大人放心,这事只有我们仨人知晓,我家大娘子也不是那种多舌的人。”

李知州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人到中年,他连家中老小都养活不起,真是惭愧。

吴二郎要留李知州在家用饭,李知州不肯,说是家中老小还在等米下锅,他怎好在这用饭。

冯氏得知李知州不在府中用饭,说什么都要走。

“妈妈,快去灶房,让胡娘子把做好的菜,都装到食盒里。

另外,再让她使唤几个人,去外面捡那上好的羊腿要两只,鸡鸭几只……”

冯氏对身旁的奶妈卢婆子说道,又让崔儿赶快去后院寻旺儿,让他把马车赶到灶房门口。

那边的梁堇刚把胡娘子要的鸡子买回来,就见灶房门口停着府里的马车。

胡娘子几人正在往马车上抬麻袋,这麻袋里装的是米。

“你可回来了,姑母让我去买五只鸡,五只鸭,我一个人去如何拿得动。”

红果攒着钱袋子,拉着刚把鸡子放下的梁堇又出去了。

马车走的是角门,怕走正门惹人注意,一趟拉不完,旺儿赶着马车,带着卢妈妈亲自去的李知州家里。

吴二郎放李知州归家时,东西已经全送到他家里去了。

“大娘子,今日多谢你。”

吴相公见屋里没人,就朝炕上的冯氏拱手作揖。

他手里没银钱,吃的都是冯氏的,如今冯氏又帮了他大忙,让他不知如何谢她。

“官人,你我夫妻,本是一体。

谢我便见外了。”

冯氏让他起身,别让丫头突然进来看见了。

吴二郎直起了身子,贴着冯氏在炕上坐下,

“李知州寻我们借粮这事,可不能让外人知晓了。”

“还用你嘱咐,我自是晓得的。”

冯氏跟前是一张炕几,炕几上摆着一匣子松子,上面又铺了张手绢,她剥好的松子就放在了手绢上面。

她捡起一颗松子仁,一边说,一边喂到吴二郎嘴边。

吴二郎那一本正经的脸上有些微红,瞅了一眼门口的布帘子,见没人这才吃了。

“青州的富商,手里都囤着米不肯放粮,青州的米价这般高,谁又能吃的起?

知州相公家都无米下锅,那些小民人家,又该怎麽办啊……”

吴二郎犯起了愁。

与外人说知州

家里无米下锅,怕是那些人都不信。

他若是没有大娘子,怕是和李知州差不多,也要靠借粮度日。

他一个同知,一年的俸禄名义上有一百多贯钱,朝廷也赏了田,每年还有料钱,添支钱,折后在一起,瞧着多。

可这些银钱,还要拿去走动关系,到了年节,仅是与人送礼,都要送去一大半不止。

每隔三年还要回京述职,由汴京考察政绩的官员决定你去哪赴任。

吴相公若是一贯银钱都不送,是走不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也不是说他如今的官职都是送礼送来的。

若是没有政绩,送再多的礼也是白搭。

大家都送,他若是不送,只能去那些贫瘠的地方去任职。

除去送礼的银钱,平时和同僚吃酒,人情往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是吴二郎想吃酒,不与同僚吃酒搞好关系,会受到同僚排挤是一回事,还有回京述职的时候,京官考察政绩,也是要得到任职地方同僚的评价的。

这两件事就把吴相公一年的俸禄花的没剩多少了,剩下的那些,连养家都不够。

只能给家里人买些衣料。

“官人,若那些富商迟迟不放粮,青州城内的百姓,又无粮可吃,到时候……怕是会乱。”

谁能想到,会到这一步,冯氏都没想到青州会缺粮吃。

听下人说,外面已经有了讨饭的灾民。

吴相公岂能不知,午食连肉都不肯用了,拿茶水泡白饭吃,吃完就穿上衣裳去了府邸。

“娘子,咱二房的粮也不多了。”

卢婆子从外面进来,今日与了李知州五袋子米,她们二房也就剩下十五袋不到了。

即使不送李知州这五袋子米,她们二房囤的粮,也会有吃完的那一天,只是或早或迟。

况且,二房人多,两三天就能吃完一袋子米。

冯氏这个时候又想起来了自己的陪房刁妈妈,若不是她来说,怕是她也不会囤米。

以后二房也要省着点吃米了,如今外面米不好买。

……

“我的儿,以后咱二房一天只吃两顿饭了。”

刁妈妈从府里回来,这是她从卢婆子那听来的,不会有假。

她把门关上,去了西屋,摸到了炕里面的粮,这才安心。

幸好她家囤了粮,当时她还不想囤,没想到真有吃上这粮的一天。

梁堇鸡子也不去卖了,外面的人手里有余钱都买粮吃了,谁还有闲钱吃鸡子啊。

她正坐在炕上,让桂姐儿用姜块给她擦冻伤的耳朵。

刁妈妈从西屋出来,神叨叨的进来了,又把刚刚那话说了一遍。

梁堇早就猜出来了,她整日里待在灶房,灶房一天吃多少米,她心里都是有数的。

今日冯娘子又送了些出去,若是不一天吃两顿,还像往日那样一天三顿吃,怕是余粮吃不了多少日子。

“咱家有粮的事,可千万不要出去说嘴。”

刁妈妈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遍,让旁人知晓了,不仅招贼,还招麻烦。

“娘,只要你不出去说嘴,旁人是不会知晓的。”

桂姐儿真是说出了梁堇的心里话。

她们家就数她娘刁妈妈嘴最碎,家里吃了啥好东西,都要去外面吹嘘一番。

刁妈妈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说了啥,梁堇和桂姐儿都没听清。

“这油灯这么亮,不费油吗,油也要使钱。”

刁妈妈说着,把煤油灯里的油又倒出来了点,她被二房快没余粮的事给吓到了。

之前一直以为,她们二房有的是银钱,不愁没米吃,可如今不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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