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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9 章 18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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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凉殿内的宫人因为皇后的这句话快速动了起来。

不过须臾就已在院中备好了车轿。

为了养病清修,李治此时不在更近前朝的紫宸殿内,而在太液池以北的玄武殿中。

当皇后乘坐鸾辇抵达的时候,这封军报之上的内容都已快在她的心中被默背完了,但面上为其中字句倍感骄傲的翻涌情绪,却还不曾在这冬日冷风中被压制下来。

在她抱着手炉坐定在李治的病床跟前的时候,便还能自眉眼间看出不加掩饰的喜色,就连面色也比平日里红润得多。

只可惜对李治来说要看清这一点还是有些艰难。

不过要武媚娘说的话,他这疾病的加重,大概不是外头传言的被儿子气的,而是因为,随着上官仪与薛元超等人的身亡,他又有些想起对方早年间和他的交情了。

他既觉怀念,又觉这其中已满是物是人非、人心不古,更时常想起他父亲早年间对他传授的为君之道,便多少有些心神不定。

但他还未病到此前那等头疼欲裂,连朝会都需要暂缓或者由皇后代行的地步,也便能听得明白这份奏报到他面前的军情。

“是捷报?”李治支撑起了身子,朝着皇后看去。

武媚娘答道:“自然是捷报!你的将军们怎么会

让你失望。”

这份军报被随即塞在了他的手中。

奈何在他此时恢复了少许却还是模糊的视线中,一旁的掌灯照明其实还无法让他看清其上的每一个字。

好在有皇后在旁的娓娓道来,将这其上的消息汇报到他耳中。

唐军自抵西域后便将战线稳步推进,又有伊丽道行军副总管阿史那卓云与兴昔亡可汗阿史那弥射自后路先取庭州,悄渡天山,截断了叛军后路,与苏定方前后夹击,擒获了发起叛乱的朱邪叶护与炽俟叶护。

郕国公契苾何力留守西域,镇压西突厥与回纥其余各部,谨防后患,由苏定方将那两方叛军首领押解到长安来。

他在信中额外提到,据此二人声称,这两方的联手确实有吐蕃从中插手的缘故。吐蕃大相禄东赞的次子钦陵赞卓亲自前来安西都护,谋划了此次的两方联手,然而在西州遭到唐军驰援后不久,此人便用前去联络援军为由,消失在了此地,并未给人留下问责的把柄。

武媚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也端详了一番李治的面色。

但在这张病容之上很难看出,对于错判吐蕃的野心他到底有没有后悔的想法。

只听他垂眸沉声答道:“苏将军果然是大唐的股肱之臣,安定所举荐的阿史那将军也有荡清叛逆之勇,自还朝之后自当重赏。”

苏定方能平定这出叛乱让李治并不太意外,至多就是因为他此次动兵少有损失便将叛逆拿下,多出了几分宽慰之色。

想想此前郑仁泰能在己方占优的局面下让唐军损失万余骑兵,更显得苏定方办事稳重妥帖。

只不过……若仅有这条消息的话,好像没有这个必要皇后亲自来报?

武媚娘接道:“何止是安定所举荐的将军该当重赏,您更应该赏的是安定本人!”

“她……”

“她带兵翻越雪山直入藏原,与东女国会盟发兵,在积石山下伏击了吐蕃援军。在放人报信于禄东赞后,以唐军乔装为吐蕃兵马,结营于吐蕃联军百里外,禄东赞不敢承认吐蕃援军覆没,只能孤注一掷进攻吐谷浑。”

“然而吐谷浑境内早已被她与裴行俭、弘化公主划定了数道防线,先将禄东赞请君入瓮骗入西倾山深处,又以白兰羌报信瓦解叛军联盟,以薛仁贵统兵于后方发起合围。禄东赞被迫率领残兵逃亡,却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生天,被安定射杀在了吐谷浑边界。”

武媚娘说话间握住了李治拿着军报的那只手。

在说到“射杀”二字的时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让人足以在话音的激动之余,在这份紧握的力道中也能察觉到她心中的不平静。

可在骤然听到吐蕃兵马战败,就连其中的大相禄东赞也为安定击败甚至击杀的时候,李治自己心中的惊讶错愕情绪一点也不比皇后少,以至于竟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她这个失态的举动。

“不止如此。”在这安静的大殿之内,武媚娘在停顿下语气的一刹,比起平日里稍显急促的呼吸也能

清楚地被李治听到,让他也被感染着心潮澎湃了起来。

若是有人能朝着她的脸上看去的话还能更进一步地瞧见,武媚娘说话间目光愈发明亮,其中盛满了这数月的担忧散尽后愈发真切的喜悦。

“安定与吐蕃做了个交易,将禄东赞的尸体交还,但前提是,要对方承认此次的战败,在损失了二万多精锐士卒之余,以礼将文成公主送还大唐。”

“她还在信中说道,因禄东赞的败亡,加上这送还文成一事,吐蕃权臣与王室之间的争斗一触即发,尚族与论族之间迟早一战,起码在数年内没有了进犯大唐的机会。就算对方还有此想法的话也无妨,文成公主在吐蕃居处二十二年,对吐蕃知之甚多,必能助她一臂之力。”

李治正因“文成公主”四字而怔然,就听皇后已说了下去,“陛下,大唐乃是鼎盛之国,何必要以和亲公主来维系邦交!何况自松赞干布过世后,文成公主本就再难有从中进言的机会。如今吐蕃因折戟于吐谷浑陷入内乱,与其留文成客居异乡,遭逢危难,将她接回才更能彰显我天.朝上国的赫赫威风。”

“您说,这消息若是传至前朝,朝堂之上的百官该当如何赞颂于您呢?”

李治的呼吸也不由收紧了一瞬。

在这一层层递进而来,一条条让人始料未及的战绩面前,他难以直接自军报上看到文字,也让他近乎本能地跟着皇后的语气而走。

在她止住话音的那一刻,他所想的,便是皇后所问的最后一句。

有此战绩在手,宣扬国威已成,百官该当如何赞颂于他呢?

他已能想象那样的画面了。

他尚且不能在听到这战报时保持住心绪的平静,他的那些臣子应当也不能!

如此说来,哪怕病体拖垮了他想要亲征前线的计划,甚至在朝堂之上总有那些心怀叵测想要凌驾于君权之上的臣子,让他不得不依托于皇后帮扶,变成今日的二圣临朝,但在对外的征讨之上,那些降而后叛的行径终究还是少数,最后告知于百官万民的,还是得胜而回的战绩!

不错,接回文成这个举动有些先斩后奏的嫌疑。

可正如阿菟所说,文成对于吐蕃的了解,极有可能会变成反过来制衡吐蕃的利刃,也如皇后所说,一个足够鼎盛强大的王朝并不需要送出和亲公主来维系太平。

击败吐蕃,促成了他们的内乱,又将文成给趁机接回,这一连串的举动下,恐怕百官都将称赞他能有这样一个好女儿好将军,李唐宗室也将因此举而不必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在有朝一日被送出,对他更为归心。

比起苏定方在西域的平乱,阿菟这出本没让他报以太大希望的请战发兵,竟是达成了远超想象的战果!

他目光中闪过了一缕振奋激动之色,旋即回握住了武媚娘的手,“媚娘觉得,我该当如何嘉奖两位将军?”

说是说的两个将军,但李治很清楚,对于已然称制临朝的皇后来说,更要紧的显然是她的女儿要得到何种封赏。

有些逾越常理的敕封,在此前因辽东战事打开了一个口子后,好像早已没那么难说出了。

更何况,给女儿的封赏再如何破格,难道还能越过皇后此时的特殊情况吗?

武媚娘直视着李治的面容,并未犹豫地答道:“我想为安定与苏将军,还有被接回长安的文成公主,向陛下求个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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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子车舆与仪仗自皇城之中行出,停在丹凤门前的时候,天光还未彻底大亮。

这本该当是早朝的时间,在十二月晚来的日出中,群臣集会于含元殿中参与朝会。

但在今日有些特殊,云集于大明宫正殿之前的官员行将在宫门外该骑马的骑马,该坐车的坐车,一道出长安城去迎接凯旋的兵马。

“陛下此举是否有些过了?”韩王李元嘉刚整了整衣衫,试图让这冷风别往自己的衣领里钻,就听到后方有人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又听那人继续说道:“往年至多就是筹办献俘大典,在长安宫门之上迎接得胜归来的兵马,就连覆灭百济、高丽也就是此等待遇了,今日竟还要出城相迎。”

天子降阶与天子出城犒军,都是举世稀有的待遇,用来接待苏定方与安定公主,好像有些过了。

若此次战绩乃是统一安西都护,将那些个动不动便反叛的小国全给灭国了事,或者一路打到了吐蕃的王城之地,有此等表现也说得通。

但他们一面震惊于安定公主这出领兵奇袭的表现,简直是在对方本就辉煌至极的战绩上再添一笔,一面又难免觉得,这还不到能够出城相迎的地步。

李元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想问问这些在此嚼舌根的家伙是不是想要重蹈上官仪的覆辙。

比他先开口的却是许敬宗。

这位右相不疾不徐地回道:“陛下今日出城迎的何止是安定公主。”

“邢国公为我大唐东征西讨,年高德劭,若论军功官职早已封无可封,再行城门献俘也难以体现陛下对老臣的器重,不如出城以待。”

“你觉得他不该得此殊荣?”

那人顿时面色一僵,“我并无此意。”

许敬宗又问:“安定公主为陛下之女,也是皇后陛下所出,为我李唐江山稳固敢于年少出征,以身犯险,将来恐怕真能接过苏老将军的位置统辖兵马。陛下自然要以此相迎之举力排众议。”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才应该去接手这个兵权,为陛下征讨不臣?”

那人连连摆手。他怎敢有此等举动!

当安定公主的战绩被宣扬于朝中的时候,倘若将自己假定在禄东赞的立场上,谁都得被此等阳谋所算计入圈套,只觉一阵后背发凉。

这是一份完全不容质疑的军功,也让人只恨不得去问问两位陛下,到底是如何养出这样一个女儿。

而这接手兵权,更是在场之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话题。谁不知道,以李忠为首的叛逆贼子,正是联络了长安尉与奉宸卫将军,才有入侵宫门之举。

这个时候(),陛下必然要将军权放在自己信得过的人手中。而相比邢国公英国公等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安定公主还要对陛下更安全一些。

他在此时提出反对,难道是想去找薛元超等人喝茶吗?

许敬宗以平静的语气继续逼问:“陛下所迎,还有以身殉国的庭州刺史等人,虽说他们早年间各有触犯律法之处,但在叛贼当头之时未有变节,反而守城殉难,乃是朝廷意图表彰追功的贤臣。若只行献俘之礼,将他们置身于何处?”

那先前提出质疑的官员已不太想说话了。

哪知道,这身为宰相之首的许敬宗显然是要在这出城迎接前,扫清所有的闲言碎语,又发出了一句问话:“文成公主为实现大唐与吐蕃之间的盟好,奉命和亲于松赞干布,二十二年不辱大唐名望,传播文教于边地,如今吐蕃权臣当道,悖逆大唐,为显大唐君威浩荡,将其自吐蕃接回,以礼相迎,有何不妥?”

“还是说,你觉得此举不过尔尔,愿意亲自前往域外,以全两邦友谊?”

“我……我并无此意啊!”那人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临川公主随同城阳公主自车架上朝外看去,正听到了这样的一出,不由笑出了声。

许敬宗文辞卓越她们是早知道的,但这犀利四问,却更像是此时不便发言的皇后借着许敬宗的口说出的。

这四种迎接的冠冕堂皇说辞,让人哪怕明知今日确实是为了提升安定公主的地位,宣扬这份战绩的非比寻常,也绝不敢再多说出什么话来。

何况,这四条理由之中,又当真没有哪一条切中了在场之人的要害吗?

就如城阳公主,在听到文成公主那二十二年入藏履历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的丈夫与人合谋所图的东西,在家国大义面前,当真小得可怜。

他咎由自取,已于秋后问斩,固然让她忍不住又为对方哭了一阵,却也确实不该让她将自己困缚于牢笼之中。

当随着这天子百官车架抵达城郊二十里的时候,城阳公主的目光中便只剩了此地的旌旗列阵景象。

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了西面的方向。

早已获知天子出迎待遇的凯旋兵马并未让他们等候多久,就已自那头气势昭昭而来。

起先还只是隐约可见的一线黑影。

很快便成了大地的震响,成了那冬日劲风之中张扬飞舞的军旗,以及——

在官道之上扬起沙尘的铁甲洪流。

李治早已在武媚娘的搀扶之下走下了鸾辇,站在这接待大军之地临时搭建的华盖之下。

这支得胜班师,不,应该说,这两路得胜而归又会合在一处的兵马,比起近年间校阅州郡所见,还要更有一种亲历沙场的杀伐之气。

他听得到,哪怕兵马未到眼前,出城相迎的百官也骤然间安静了下来。

但忽然之间,在那齐齐踏步列阵而来的兵马之前,竟是出现了一道打破秩序的身影,在本应当领队缓缓逼近的时候,自己当先策马

() 疾奔而来。

那匹行动如风的宝马在这等两方均是大张旗鼓的对望间,也分明没有任何一点胆怯的表现,而是为它的主人所驱策,直冲那天子华盖而来。

冬季的日光之中,赤金华盖依然闪烁着令人目眩的神光。

那坐在快马之上的小将军又何尝不是金甲在身,仿佛裹挟着日光流虹,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这少年飒沓英姿直入眼帘,让人恍惚忘记了她本应当遵从规矩,慢慢抵达御前,而不是像此刻一般,一马当先地离开了队伍,像是一道流星冲到了迎接的队伍面前。

而后忽然刹住了奔马,快速翻身而下,冲向了那御座之上的帝后二人。

迎着众人的视线,她抬眼间眉目里依旧是一派坦荡的璨然生辉,既有班师得胜的快意,又何尝不是在这行动间,将归家的喜悦展现得淋漓尽致。

于是李治与武媚娘都清楚地听到了那一句话,随同她那风一般的身姿传到了耳中:“阿耶阿娘,我回来了!”

武媚娘心中一酸。

这句归来的宣告不是将领对君主的话,而是女儿对父母的告慰。

武媚娘也何其清楚地看到,阿菟在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金辉闪烁,定定地望向了她,也正看向了她和李治同行而前的站位,像是在里面还有一些在此时不便说出的恭贺。

站定的那一刻,她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点跳脱了,便又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末将李清月,拜见皇帝皇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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