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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鱼目亦笑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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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怯换上了新衣服,高高挽起衣袖,用石子儿在地上抄写。

挎着菜篮的小姑娘从外面跑进来,远远便兴冲冲地喊:“女侠!我知道了!”

宋回涯抬起头,见她脸色绯红,拍拍徒弟,让其去倒杯水来。

小姑娘将菜篮随意往桌上一扔,张口欲言,又突然没了头绪,眉头皱了皱,转动着眼珠,将今日听来的消息复盘一遍,发现说法错乱得要把自己给绕晕了。

她挠了挠头,索性只挑自己喜欢的话,亢奋地转述道:“女侠,你不知道!城里的百姓说,这次来的县令好生威风!身长七尺,还长得怎么怎么好看,带着上百个精兵猛将,特意来这里平叛逆贼。来的当晚就率人直奔于府,在门口险些与那群满身横肉的护院打将起来!僵持到夜深,还是被于公毕恭毕敬地请进家门。”

宋回涯笑道:“哦?”

若不是当晚她也在,听了几l耳朵,怕是真要信了。

小姑娘继续眉飞色舞地道:“那县令不仅搜查了于家后宅,还以牙还牙地放了把火,第二日早上当众将于公给拿了,游街示众,一路拖行至衙门。”

怕宋回涯不信,她扬声强调道:“这是真的,沿途百姓都看着呢!于公嘴里骂得脏秽,三里地外的人都听见了!押送他的那个好汉还气不过踹了他一脚,踢得他跟肥猪似地哇哇乱叫,大伙儿可是痛快!”

宋知怯听得半信半疑。那瞧起来咳嗽一声都要少去三年命的公子哥竟能那么厉害?那跑来她师父面前,摆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做什么?

小姑娘语速放缓下去,多出了些小心翼翼:“几l位族老亲自去衙门求着放人,被衙役挡在了外面,一步没能进去。这也不是我胡传,是边上百姓亲眼所见。加上昨晚,于公还没被放出来,他家中老小便卷上细软逃跑,连那些田地都顾不上,定是怕惨了这新来的县令,是不是?”

她求证似地望着宋回涯,满脸紧张,想得她一句肯定。

宋回涯说:“是吧。”

小姑娘长舒口气,再次雀跃起来,只还有一丝迟疑,说:“可是我问了在于府洒扫的小叔,他说不是这样。他说那县令谄媚阿谀得很,当晚巴着于公尽说好话。另外几l大掌柜也是因此才没发难,断不是因为怕他。”

小姑娘百思不解道:“真是奇怪,好人坏人,都觉得他是自己人。”

近日在学论语。宋知怯立马张开嘴,想卖弄自己刚学来的知识,说这叫“好好先生”,陡然思及对方是宋回涯的师弟,口风一改,熟极而流地道:“他读过那么多圣贤书,当然有不凡之处!”

小姑娘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

她收了宋回涯的银子,做事极为热情,未探听出全貌,心中惭愧,火速烧好了饭菜,没吃上两口,又跑出去打听。

宋回涯紧随其后,跟着出了门。

衙门虽收拾过一通,可还不能住人。魏凌生夜里还是睡在先前租来的那间小院。

宋回涯翻墙进去,见主厅门窗紧闭,四面围了一圈护卫,巷口处还停着几l辆马车,知晓他在待客,便未靠近,坐在屋顶月色下等人出来。

厅室内,热茶刚上,只有魏凌生端起来喝了一口,其余人都不怎么赏脸。

魏凌生淡然自若地放下茶杯,从袖口取出一张白纸,翻来覆去地指尖翻动。清隽温文的面容被身后的烛光照出了某种隐含深沉的晦涩,唇角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显得不那么和善了。

魏凌生将那纸张压在桌面,不

疾不徐地道:“于公在狱里患了疯症,胡言乱语,求我护他周全,送他家眷出城。为此不惜随口攀污,拿了一堆东西出来。但我是不信的。()”

一众士绅还在责怨他擅自送人离去,闻言不禁变了脸色。

侍卫从后方搬来一摞书信、账簿,一股脑丢在地上。

有些信函已被拆开,随他倒落,轻飘飘地飞到几l人脚边。

一老者弯腰拾起,扫了两眼,知道魏凌生所言不虚。

诸人纷纷起身,面容怒不可遏。

有几l人想上前去抢要账簿,刚伸出手,侍卫剑光出鞘,已抵在了书册之上。

王老白须颤抖,面上露出几l分凶相,暴怒道:“愚蠢小儿,你想做什么?拿着这些东西胁迫我等?鱼死网破,凭你也配?!?()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众人这才正视起那个与他们一见如故,生涩单纯的年轻郎。与前两日相比,如今的座上人分明养出了野兽见着血肉时的贪婪跟锋锐。

魏凌生半阖着眼不吭声,叫人看不出态度深浅。侍卫用脚将散开的信纸归拢,从袖口取出一个火折子,吹出火光后,朝纸堆中间扔了下去。

火势将纸张点燃,熊熊燃烧起来。殷红的火光照亮诸人神色各异的脸。

众人吃了一惊。

火焰跃动间,诸人心中思绪连番地变化。

无人出声,只慢慢向后坐了回去。

直到火光殆尽,灰屑飞扬。宽敞大厅内全是呛人的白烟。

魏凌生命侍卫打开窗户。

夜风灌入,将众人发热的身体跟脑子都吹得冷静下来。

魏凌生诚恳笑道:“我动身之前,便听说过盘平穷苦。苍凉寒荒,不蔽风日。来此之后,发现形势更为迫人。既要修缮府衙,又要应对朝廷征敛。我还想在城外农田修建几l条水渠,以备来年春耕。可惜实在囊中羞涩,捉襟见肘,还想仰仗几l位贤才渡此难关,哪里会听信于公的挑拨,冤枉了诸位的赤忱之心?”

几l大掌柜生硬扯起笑容,纷纷表示愿意相助。

互相使着眼色,各自报出几l个数目,还有说可以出人帮忙修建沟渠的。

魏凌生笑着起身,深受感动道:“诸位先生的大义慷慨,盘平百姓定会铭感在心。我在这里先替他们谢过先生。”

一众族老匆忙回礼,说了几l句义不容辞,听凭差遣的客套话。

等人尽数离去,侍卫才嗤笑道,“不过才三万两,如此舍不得银钱,还想买自己的命?于家人可是大方多了。”

魏凌生坐在宽椅上,按着隐痛的额角,疲惫道:“不识好歹。再扒两层皮,就该知道怕了。”

侍卫想起近日账上的收获,扬眉吐气道:“加上姓于那老匹夫家里的银钱,盘平百姓们过冬的衣物和粮食该是足够了。戍边的将士们也能过一段好日子。”

他唇角扯了扯,那点愉悦之情转瞬即逝,又愤懑不平道:“若是有钱,陆将军何畏那帮胡贼?大梁战事早该歇了!罢兵息戍,也不必如此

() 多的百姓,还在号寒啼饥。”

魏凌生思绪飘到远处,目光游离,神色怅然,讽刺地念了一句:“‘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侍卫知他心思深重,暗恼不该多话添他烦忧。闭上嘴过去关窗,随意一瞥,发现小院青石砖块的地上垂着道古怪的影子,那圆柱旁多出了块与装横不符的形状。心脏直跳,倏然吼出一句:“当心——!”

魏凌生立即按着扶手起身躲避,两箭并连,已刺破窗格射来。

侍卫的剑慢了一步,斩下一支飞箭,眼睁睁看着另外一箭从自己身前擦过,仓皇下用手去抓箭尾,又是摸了个空,双眼大睁,惊恐万状。

魏凌生随着风声转头,迎来的却不是夺命的一箭。只看见一双极为熟悉的手,先一步从他侧脸绕过,两指掐着箭头,在离他眼睛半寸的地方将箭矢往下一压,别过方向甩了出去。

魏凌生定在原地,眼皮被她动作卷起的细风拂了一下,抽搐着跳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最亲密无间的时候,失神一瞬,叫道:“师姐。”

宋回涯没有看他,左手抽剑,从窗口飞身而出。

对面的人发现她在,竟无意恋战,放下长弓,跳下围墙,叹息一声,说道:“宋回涯,你果然没死!”

宋回涯眉梢微动,剑势不改。两个起落,人已近身。

护卫们也齐涌过来。

对面刺客又大喝:“且慢!”

素来真停手的都是傻子,早在棺材板里埋着了。这招她也曾小用过两次。

宋回涯没理他的废话。那刺客居然真不躲,站在原地,只等着剑锋来时稍稍侧身,任由利剑生生削去他一条手臂。

宋回涯被喷涌而出血液溅了半身,这才停了,一脸看疯子一般地看着那黑衣人。

刺客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后退,气息虚弱道:“这萧条乱世,皆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我今日以一断臂向诸位赔罪,但请宋门主不要赶尽杀绝。”

“好气魄。”

宋回涯没有放虎归山的习惯,低悬着剑身,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笑。

“师姐。”

宋回涯回头。

她身上是尚且温热的血污,而魏凌生站在灯火通明的厅堂。

听着他喊师姐的时候,宋回涯有那么片刻难言的动容。好像有过许多次相似的情景,下意识便要叫一声“师弟”。

支离破碎的画面闪现了出来,剑身上的血滴滴滑落。

那刺客借此翻墙逃脱,护卫们追了上去。

宋回涯收回视线,跟着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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