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2 / 2)
天上一月,地上一年,算起来,如今的人皇帝阙应该五十有六。
自人间界与仙界有所往来之后,皇室贵胄多会服用延年益寿的仙丹,寿数远超普通凡人,活到一两百岁的大有人在。
这样很好。
濯缨也希望她的父皇能活得久些。
这样,他才能亲眼看到她出人头地,回来向他复仇的那一天。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灯火如昼的端王府,里面推杯换盏声不断,所有人都在恭贺大雍朝的第一个女世子。
濯缨没有与仲衔青道别,即使她知道,这应该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取出可以召来金马的金铃,濯缨准备直接回扶桑学宫。
() 夜风凄凄,月明星稀。
金马踏月色而来,濯缨撩开车帘,看着脚下的人间山河越来越远,正要放下帘子时,忽而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几乎没有给她多余的反应时间。
就在濯缨果断决定弃车而逃的同时,阴影覆压而上,带着令人肝胆俱颤的骇人灵压,将坚实的马车碾成了粉末。
而险陷错身而过的濯缨也终于和眼前的庞然大物对上了视线。
这是一只巨大的兽。
有着巨猿的臂膀,和赤红的毛发,它的目光在夜色中炯炯发光,硕大如铜铃的眼珠里倒映着濯缨的身影。
——她曾在古书上见过,这是须弥十凶兽之一,朱厌。
是须弥派来的。
须弥想要在她回到上清之前杀了她!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在濯缨的脑海中劈开。
濯缨的反应也极其迅速,她没有不自量力地试图于朱厌做任何正面对抗,她太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别说周旋,对方一爪子就能将她撕碎!
跑!
濯缨毫不犹豫地一头朝人间界扎去。
只要她逃到人间界,混入人群之中,就有一线生机!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犹豫了一下。
若是朱厌出现在人间界,必定会波及凡人,死伤无数,而朱厌是为她而来,如果真的有凡人因此而死,那她也是间接的杀人凶手。
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濯缨冷静地按了回去。
别想这些没用的。
她只是为了求生,放朱厌出来祸世的人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有负罪感。
这世上,她指望不了任何人来救她,她只能自救。
身后凶兽的腥气愈发浓重,濯缨竭尽全力地朝下方俯冲,呼啸而过的风令她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视线死死地锁住人间界的繁华城池。
她必须自救。
她必须活下去。
——仙女姐姐,我不会做皇帝的。
脑海里,蓦然响起了与仲衔青最后一面时,她所说的话。
——如果要当皇帝,必定会满手鲜血,背上无数杀孽,我是仙女姐姐的信徒,如果我犯下太多杀孽,也会波及到你吧?
——我只想留在冀城,好好治理冀城,让冀城的百姓都做仙女姐姐的信徒,给你供奉多多的香火。
——虽然我只见过您一个神仙,但我觉得,您一定会成为这漫天神仙之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您一定会的。
少女握着她的手,用笃定的眼神如此说道。
轰隆——!!!
从半空中猛然坠地的濯缨落在屋瓦上,砸得满地狼藉,砸得她浑身筋骨碎裂般疼痛。
但周围并没有响起凡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只有凶兽朱厌,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奇异的兴奋叫声。
因为濯缨最终选择的躲藏地,不在繁华的人间城池,而是一处远离人
烟的林中荒庙之中。
……她如果这次死了的话,做鬼也不会放过在她耳边胡说八道的仲衔青的。
濯缨咬了咬牙,从废墟中爬了出来。
凶兽朱厌离她尚有一段距离,她还有时间。
濯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与上一次同样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全身,濯缨知道,这是那个不做人的天道终于清醒了一下,要给她派发她应得的功德值了。
温热的灵流顺着她的奇经八脉遍布全身。
若没有她平日的修炼,她的经络便无法吸收这些力量。
但是——
太慢了。
她方才这一摔,全靠身体那点微薄的功德值护体,只能保她不死,却不能让她全须全尾。
不仅断了好几根肋骨,就连经络也被震伤,无法立刻就将这些正源源不断输送至体内的仙力吸收。
她需要时间。
濯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上的法衣被鲜血染红,半点仙力也调动不了,只能凭自己的双腿行走。
凶兽朱厌,最善在林中疾驰。
濯缨想,她这真是在给自己找死。
“一别多年,小公主,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尊容了?”
濯缨视线一凛,猛地回头。
树影重重间,一个黑影正站在枝桠交错之间,于黑暗中放肆地打量着她。
濯缨蹙了蹙眉:
“……蛟龙蚩随?”
“小公主还记得我啊,真荣幸。”
蛟龙蚩随舔了舔唇,一瞥月光照亮他额上龙角。
“当年多亏了小公主你,我才从谢策玄的手底下逃出生天,今日奉命救你,也算是浅浅把这个恩情报了吧。”
奉命?
濯缨脚步未停,脑子却飞速转动着:
“是沉邺。”
她这话说得极为笃定。
“你投靠沉邺了。”
蚩随吹了个口哨:“小公主果然还是那么聪明,你放心,少君有令,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危,朱厌我打不过,不过将你救回荒海还是做得到的……”
听到救回荒海,濯缨脸色都变了。
她一时都不知道到底是凶兽朱厌要杀她可怕,还是被他带回荒海更可怕。
好在下一刻,她便看到天边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长夜。
蚩随却并未察觉,还在盯着朱厌的方向语气轻佻道:
“昔日你我合作一把,将那位少武神狠狠戏弄了一番,人人都说小公主你诡计多端,但我却一直很欣赏你这狠劲,女人就是要聪明一点才有魅力嘛……今日换我来英雄救美,不知小公主考不考虑一下以身相许啊?”
濯缨倚着树干,虚弱地笑了笑。
“抱歉,以身相许这种戏码我从来不看,倒是农夫与蛇——这出戏,我更熟悉一点。”
蚩随疑惑地回过头来:
“什么农夫与蛇……”
“谢策玄,”濯缨抬头,视线落在他的身后,“此仇不报,你还在等什么?”
蚩随的瞳孔骤然缩紧。
刀剑相碰,赤红衣袍在月色下翻飞如火,长剑划开无尽夜色,直逼蚩随面门而去。
“赤水濯缨!!我他妈是来救你的!!!”
濯缨微笑:
“抱歉,你太弱了,我觉得他更有可能救下我呢。”
一剑在蛟龙蚩随肩上开了个窟窿的谢策玄抬起头,眉梢微挑。
四目相对。
他看了看于月色中浅笑着望着他的少女,别开脸。
“……咳,别以为说两句好听话,我就会给你当狗使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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