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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百万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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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宅邸的小书房里, 当朝宰相王安石正在会见上京诣阙的秦凤路经略王韶。

王韶是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与王安石都是江西人,也同是进士出身, 但官运不及王安石亨通, 自身经历也颇为传奇——

他是嘉祐二年中的进士,任官的经历却并不顺利, 只出任了新安主簿等小官,再加上考制科失败,干脆弃官不做, 转而游历陕西一带,对当地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

在熙宁元年, 新帝登基之后,王韶向官家赵顼献上《平戎策》三篇, 提出“熙河开边”方略, 旨在收复河湟,招抚羌人,孤立党项, 因而得到了官家的信重。

而王安石身为宰相, 也对河湟拓边之举一力支持。

可以说, 王韶就是王安石变法在军事方面的同盟。

今次王韶上京诣阙, 少不得要来拜见王安石, 商讨陕西边事。王安石也有不少关于“青苗法”、“保甲法”等新法推行的问题想要询问王韶。

再加上王安石嫁女, 王韶少不了要道一声“恭喜”,并且讨一杯水酒喝。

此刻两人相对, 坐在王安石府上的小书房中, 都是日常冠戴。

王韶常年在西北, 饱经风霜, 人看起来便是黑瘦黑瘦的,但是眼神锐利,非常精神。他此刻穿着一身宋人时常穿着的道袍——这道袍正是陕西路近年来流行的吉贝布裁制的。

可巧王安石身上也是一件吉贝布的圆领襕衫。

吉贝布的这股“潮流”,不仅仅是在陕西,也火到了汴京来。

王安石夫人得了几匹吉贝布之后,觉得手感舒适,便做主给丈夫裁成了日常穿的家居服。

可笑这王安石,身为当朝宰辅,对吃穿这等小事从不用心,但是身上衣服穿起来舒服还是不舒服,他还是有点感觉的。因此堂堂宰相,闲时居家会客便也喜欢穿吉贝布裁成的布袍。

坐在王安石下首听两人谈话的,还有一名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穿着一身绸衫,五官俊朗,一对剑眉扫入鬓角,脸色却颇为苍白,时不时会别过头去,轻轻咳嗽两声。

这名青年便是王安石的长子王雱,素来有神童之称,治平四年便中了进士。如今已入经义局,辅助父亲编撰《三经新义》,为王安石推行变法提供“理论”支持。

今日王安石嫁女,王韶与王雱等人都见到了明远送的那幅卫夫人法帖,当时都很震惊,纷纷称赞王安石的新女婿交游广阔,认得的朋友出手阔绰而得体。

然而现在谈论起来,王韶最关心的,却是军器监的事。

“今日刚好遇见曾令绰,得知他如今判军器监,与他聊了几句,竟听说军器监丞换了个横渠弟子。”王韶口中的“曾令绰”乃是王安石前一任宰辅曾公亮之子,曾孝宽。

王安石知道这件事,微微颔首。

倒是王雱在旁插话相询:“横渠弟子?陕西张载的弟子?”

王雱年少才高,父亲王安石又是经学大家,因此他从来不将这种“外地的小学派”放在眼里,因此直呼“陕西张载”之名,惹得王安石扫了儿子一眼。

王韶却平平静静的,一点儿也不计较王雱的态度。

“那名弟子刚好是种家子弟,种老令公之孙,种谔亲侄。刚从武官转了文职,便入了军器监做监丞。”

王雱这才一挑眉,流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大宋朝向来抑武重文,但王雱本人自认为已经走在了士大夫的前列,反倒是对精通军事的武将更敬重些。

“近日他向曾令绰提了好些颇有见地的意见……”

王韶就像是说闲话一样,将种建中提的几项改革军器制造的举措都说了。

“种家子弟,陡然从武职换到文职,又得了一项新差遣,有些干劲,也是常事。”

王安石听着觉得挺有趣,随口评价。

“他提出的那个‘外包’,朝中也并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不是这个名字。曾令绰要是也觉得好,就让他们商量出一个条例出来,先捡一些民间常见的,弓、箭、绳索……尝试一二。”

“至于专设‘研发司’……这也不过是多设一个司局,不见得有这必要。”

王韶见这些建议并未完全打动王安石,连忙补充一句:“但是曾令绰又提了一句,那横渠弟子说,这些都暗合张横渠的学说,这些举措的终极目标都是提升‘生产力’。”

“生产力”的概念一抛出来,王安石和王雱都不淡定了。

熙宁二年,王安石在着手推行新法之前,曾经与司马光有过一次著名的辩论。

司马光是王安石昔日好友,然而政见不同之际,司马光也照样严词攻击王安石的施政举措,指王安石是“与民争利”。

而王安石的回击是说他的做法能够“不加赋而国用足”——这个回答却经不起深思:为什么不加赋就能国用足呢?

张横渠的学派率先提出“发展生产力”的口号,提出三代以来,生产力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能以有限规模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口。

以此类推,只要生产力继续提升,那么“不加赋而国用足”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因此张载提出的新理论,比起王雱主持编撰的《三经新义》来,恐怕更契合王安石这次变法的主旨,也更能令官家接受。

王雱顿时不服气地开口:“大人……”

“元泽!”

王安石也是一声轻轻的呵斥,止住爱子说出什么更加傲慢的话,尤其还当着王韶的面——王韶充其量只是政治盟友,与王安石的私交却并不深厚。

王韶却对此视若无睹,淡淡笑道:“说起来,今日介甫嫁女,出手送了一份厚礼的那位,听说也是横渠弟子吧。”

这样一说,王安石与王雱的注意力顿时转了过来。

“是,能收藏这样一幅卫夫人的真迹,元度与二娘真是好福气。”

说起来,王雱对妹妹妹夫的“好运”还挺羡慕的。

王安石却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从不关心婚礼礼品这等小事,此刻听王雱一说,顿时又念叨起这个名字。

“明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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