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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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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东京的一路风雪交加。

上元节夜,除却东京,四方城驿皆有灯火。而江鹭一行人不敢停留。

东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新的秩序开始重建。十三匪带着诏书先行,诏书传遍西北之时,朝廷避无可避之时,江鹭才会稍许安全;而在那之前,东京军马会一直追杀江鹭。

皇城司跟着江鹭全反了。

这风雪夜,大批兵马追随江鹭逃出东京,而身后追兵无数。

逃亡一天两夜。

一径埋于江鹭怀中的姜循,在热血褪后,在脸颊被风雪吹得生疼时,慢慢冷静了下来。

以后怎么办?

她其实不应该跟着江鹭出来的。

若她留在东京,她要么死得轰轰烈烈,要么可以见证姜明潮的死。而她一走,她便又给姜明潮留了喘息机会。姜明潮身上有毒,苟延残喘也罢,可姜循思量的是自己日后怎么办?

江鹭又要怎么办?

他真的要撕毁朝廷和阿鲁国的盟约,回到大西北收复凉城?南康王府怎么办?朝廷真的不会反过去对付南康王府,从而来威胁江鹭呢?此时想必世人都会反应过来江鹭和南康王府的决裂是怎么回事,朝廷真的会信任南康王府清白?

还有她自己……她一个毒入肺腑的小女子,没有死在最合适的时候,逃出东京做什么?跟着江鹭去收复凉城?以她越来越衰弱的身体,她可以撑得住?难道要和江鹭来一段你死我活的爱恨交加生死相许的戏码?

不用了吧。

她已经累了。

姜循思量这些时,埋在江鹭怀抱中,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晕眩——

她身体感到冰火交加,感到浮软。是那种诸事了却、大仇得报后的虚脱。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称之为解脱,还是疲惫。

……所以她当时真的不应该跟着江鹭走。

可是,当战火满天、血流成河的那时刻,当千军万马包围着他们又回避着他们,当江鹭杀出一条血路,一次次朝她伸手时,她躲过了一次、两次,她怎么躲得过第三次呢?

她是肉身凡胎,她如何不对那时的江鹭生出心动呢?

……虽然当时的心动,此时带来很多后续麻烦。

姜循默默想着这些时,忽而听到郎君短促的“吁”声。江鹭一手勒紧马缰,一手托住姜循腰身,将她更紧地罩入他怀里,好不让她沾上更多风雪。

长时间的不说话,让江鹭声音带着些砂砾磨损一般的哑音。

有卫士骑马折来,喘着气,同样声音沙哑:“郎君,弟兄们的马死了几匹,要不要歇歇脚?”

被氅衣罩着的姜循,听到的一切声音都仿佛隔着一重雾,嗡嗡的。她听到江鹭停了一会儿才说:“前方一里地有一座废弃的梓潼神神祠,去那里歇脚换乘,一个时辰后再走。”

姜循心想:梓潼神?通常是川蜀之地供奉梓潼神,看来江鹭是绕了一圈路,朝南走一截,才打算去西北的。他在

川蜀安排了接应?

连这个都安排好了……看来他早就想好了这一路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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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雪白(),姜循被江鹭扯进神祠前⒁()_[()]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仓促地回头,扫了一眼黑魆魆中下马的兵士。她从里面捕捉到了披着氅衣、被冻得发抖的玲珑,料想简简应该就在附近。

“砰——”才推开的神祠堂门被重新关上。

废弃的神祠中没有灯烛没有篝火,只有蛛网与破旧的蒲团、塌了半边身的神像。雪光和院中烧起的篝火,勉强给姜循视野点了一重亮色。

姜循看向江鹭。

她心稍微一惊。

他如雪妖。

是那种半身都沾着血、血和雪融到了一体的雪妖。

既晶莹剔透,又血污狰狞。战斗厮杀的痕迹在他身上凝固,他脸上既有淌得凝成冰水的血迹,又有雪粒和污尘混在一起形成的血痂、冻疮。他的一双眼在飞雪夜间,不见往日的清澈色浅,而是被染上了一重漆黑与夜火交融的幽暗色。

阴鸷。

残酷。

不加掩饰的杀性落在一个温玉公子一样的美郎君身上,矛盾重重,既透着冶艳色,又让姜循这类熟悉他、了解他的人,都在一瞬间身子宛如被冻住般,被惊吓得心跳快一分。

但这到底是江鹭,不足以让姜循后退。

姜循只是怔望着他,无话可说。

江鹭垂目看她:“没时间了。”

姜循眨一下眼,微有疑惑。

大难刚过,他不见温情,依然冷戾无比,抓过她的手将她朝他拽去,拖着她走向那蒲团:“委屈你了。”

“委屈什——阿鹭你做什么?!”

姜循声音变厉变调。

江鹭拉着她,推她跪在那布满尘埃的蒲团上。姜循趔趄跪倒,浑噩迷茫间,便见江鹭跪在旁边。他幽黑又明亮的眼睛和她对视:“时间仓促,顾不上更多的了。

“但是你既然本就穿着婚服,而我袍上的血也可以充作婚服喜色。神祠在此,神佛俯视,你我便在此拜堂成亲吧。”

姜循眸子骤缩。

她未必完全意识到江鹭想做什么,但她刚逃避了一场婚事,她并没有立刻和人成婚的打算。而且,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是在什么环境下?

冰天雪地,荒郊野岭,敌军在后,谁有心情成婚?

姜循沉下脸便要站起,然而江鹭扣住她后颈,压住她。她自然无法抗拒他的力气,硬是被他压跪在蒲团上。姜循眼看他倾身而来,押着她便要一同跪天跪地,当即暴怒:“你放开我。”

江鹭充耳不闻。

他几乎不胁迫她做任何事,但他当真胁迫起来,不管不顾的架势,姜循无法抗衡。姜循百般挣扎,却仍是被他扣住颈,和他一同跪了天地。

江鹭淡声:“一拜天地。”

披帛染血,白袍浸污,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磕到了一头尘土,呛得姜循发抖。发抖不仅来自呛,还来自愤怒。姜循打不过

() 他,袖中匕首直接拔出,但她的匕首功夫本就是他教的。在他这个老师手下,弟子怎么班门弄斧?

姜循匕首挥不出去,被按在他怀中,她颤栗间切齿:“我再说一遍,江鹭,放开我。”

江鹭:“别和我动刀枪。”

匕首被他拨开,扔在地上。姜循转身去捡,他从后扑来,将她重新拽入怀中。姜循张口欲喊外面的人,他早有准备,手捂住她嘴。

姜循张口便咬了他一手血。

他睫毛颤抖手指微跳,姜循因此心软而松口,可他竟然还不放开她。

姜循开始担心他:“你怎么了?阿鹭,你哪里生病了吗?你平时不会这样的啊。”

江鹭眼睛看着她,丝毫无退意:“二拜高堂。”

姜循眉毛跳起。

不知是“高堂”二字,还是他的行为触了她的逆鳞,他手掌离开她唇后,她张口便骂:“你有病?哪门子父母?哪来的高堂?不,我凭什么和你在这里拜堂?我们什么关系,没有八抬大轿、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谁跟你在这里玩过家家?”

姜循再次要起身。

半拉窗子被风吹得呼呼摇晃,雪从外间飞入。夜黑雪清,跪在蒲团上的一对男女又抱又打,只剩下半个身子的梓潼神俯眼,慈眉善目地俯视他们。

江鹭抬手间,她直接被他封了穴道。

她动也不能动,满目愤怒,瞪视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

这座昏废神祠,这样紧绷的气氛,这样不合适的时机……姜循满心抗拒。

她的后颈被他冰凉的手按着,额头与他相贴,听他喃喃低语:“你不愿意拜你的父母,是么?”

姜循冷笑:她难道只是这个原因?

但江鹭就这样理解:“那就不拜你的父母。我和我父母也已断绝关系,我婚娶之事,亦全然和他们无关。这高堂二拜,你我便不用拜了。直接第三步——夫妻对拜。”

在这一年的重逢中,姜循其实很多次见识到江鹭的坚毅狠戾。可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的,心软的,宽容的。他情绪失控的时候并不多,但他此时显然情绪低到极致,已然紧绷得几分不正常。

姜循心魂生出战栗感。

“砰——”

他手掌扣着她,拖着她,拽着她,和她对跪,硬生生对拜。

之后,他解了她的穴。

“啪——”

姜循一巴掌甩了过去。

这么近的距离,他武功又这样高,她几乎不可能得手,但她得了手。

姜循怔愣地看着他被打偏的脸,看到他脸上快速地泛红、肿起,看到他唇角被扇出了血迹。她不知是她力气大得将他打出了伤,还是他本就有伤,只是被她带了出来。

姜循手发麻。

她满目空茫。

姜循看到跪在她面前的青年郎君垂下睫,眼中血泪流下,淌入姜循心间。

大殿骤寂。

深黑的屋顶,深黑的山峰。神

祠前卫士守夜或巡逻,抓紧时间休养生息。神祠内一片寂静,让外面的玲珑踮脚着急。山风乍起,院中的一重篝火避开雪,终于点亮。火星窜起,溅上窗纸。

飞雪落落从殿外飞入,落在他的灰暗血袍上,凝在她的嫣红嫁衣上。二人面对而跪,她茫然地伸手去抚他脸上的血,他低头与她贴额,颤颤伸手搂住她腰。

夜光带着雪粒,在大殿上空漫扬。

姜循哑声:“你到底要什么?”

江鹭闭目:“我要我们是夫妻!”

荒野此景足够荒谬,又足够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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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的杀戮过后,东京开始变得平和。

已经一天过去了,叛军被捉拿,三大禁军将领死了两个,活着的张寂被扣押。姜太傅和叶白联手镇住满朝,商议新政。无论他们如何商议,摄政者都被一锤定音,落在了年少的暮灵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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