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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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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山笑意盎然:“正是殿下所说透明澄澈之玻璃。”

刘据立时拿出来端详,是的。是玻璃,是他想要的玻璃!

他欣喜无比:“谁做出来的?哪家的琉璃窑?”

“祁家琉璃窑,元娘主导所制。”

刘据愣了半晌:“祁元娘?”

他还以为是那天在场的哪家皇亲与朝臣,没想到居然是祁元娘。祁元娘还有这等本事?

刘据心生好奇,立刻拍板:“走,带孤去瞧瞧。”

“诺。”

********

祁家的琉璃窑在长陵邑郊区,四周清净,视野广阔,随处可见绿草如茵。进入窑厂就见两个巨大的琉璃熔炉。

祁元娘站在熔炉前,一身布衣荆钗,头发全部挽起,袖子延袖口往上半个前臂都用布带绑着,方便劳作。身上灰扑扑的,脸上也有些许脏污。

约莫是几人进来的动静太大,又刚好挡住光线。祁元娘有所察觉,回过头来,愣了一瞬,立刻上前行礼。

刘据摆手询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进行到哪一步了?”

“回殿下,原料已经经过筛选、洗净与干燥,放入熔炉加热烧制,算着时间,现在约莫可以出炉了。”

刘据点头:“那你去吧。孤正好瞧瞧你们怎么做的。”

他看过脑海中的资料,有那么零星闪过的几个视频画面,也同少府工匠了解过关于烧制的过程,可现场近距离观看还是头一回,眼中透露出几分好奇。

祁元娘福身应是,退回原来的位子,同匠人们吩咐了一句,便道:“开始吧。”

火红的玻璃溶液自熔炉流出,引入凹槽,倒入模具,成型后冷却退火,再做抛光打磨。祁元娘全程参与其中,甚至后两项程序还是独自完成,动作半点不显生疏,可见是做过不少次的。

刘据看着眼前晶莹剔透的玻璃盘子眨眨眼:“同柏山进献的那只碗质地一样。”

一样的澄澈,一样的纯净,无色透明,没有气泡,没有杂质。

祁元娘言道:“是。民女与几位工匠钻研许久,已基本掌握了玻璃制作的方法与关窍。不敢说制十炉能成十炉,却也能保证有七八了。”

从以往的十不存一,到而今的十之七八。尤其产出的不是劣质琉璃,而是优质玻璃。这不单是量的提升,更是质的飞跃。

刘据指了指眼前的盘子:“这是第几炉?”

祁元娘一滞,低头老实回答:“第二炉。第一炉成功后,民女便托柏山进献给殿下;自己留下重制了一炉。”

一共才制两炉,便夸口七八之数,委实

有点虚张的成分。祁元娘恐刘据认为她故意抬高,又道:“殿下请随民女来。”

刘据跟着去,绕过熔炉,入后舍,看到一排屋子,似乎都是窑厂用来堆放杂物或器具的,其中有一间被临时开辟出来作为工作室。

入内发现空间不算大,布置也简陋。东侧一角隔了个帘子,从帘子缝隙可见里头是张小塌,塌上叠放着被褥。该是供祁元娘有时忙碌太晚赶不及回城,或白日太累偶尔歇息之用。

帘子旁边是一套桌案,案上摆放着笔墨竹简。屋内另有两个大木架,靠墙而立,几乎各自占据了整面墙壁。

一个木架位于桌案之后,上面放着一摞摞竹简,一排排清晰罗列,每个格间写着标签,若有需要,坐于案前,回转身体便可拾取。

另一个大木架位于北墙,也是一个个格间布置,但放在里面的不是竹简,而是许多琉璃器具,品相不一,良莠不齐。

有最好如玻璃的;有品质低劣满是杂质的;有烧制失败歪扭开裂的;甚至还有许多乌七八糟一坨,连是什么玩意都看不出来的……

零零总总,已然占据了整面书架,只余最低三两个格间空着。

刘据正疑惑,祁元娘已解释起来:“自民女执掌窑厂、研制琉璃开始,每制一炉,不论是否成功,民女都会留存样品,并记录在案,以供时时翻看,对比查阅。

“所以民女虽只开了两炉,却敢说十之七八,并非无的放矢。民女是根据这些时日的资料收集与汇算,以及反复实验得出的结论。”

这庞大的琉璃架与竹简架就是她最有利的证明。

刘据心头触动,颔首道:“孤信你。”

他指向琉璃架,很是惊讶:“这些都是近两个多月的成果?你们这么短时间制了这么多?”

“殿下误会了。民女……”祁元娘看了柏山一眼,“民女是去岁便开始研制,距今已有近一年。

“民女自幼喜琉璃,更好奇琉璃制作。祁家的琉璃窑是祖上传下,但因为工艺普通,耗费巨大,一直处于半闲置状态。

“父亲在时也未重视,见民女喜爱,便允民女常来做耍,只当是个供民女闲暇取乐之物。去岁祁家出事,门庭凋零,流言蜚语不断。

“民女若想重振祁家,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民女从柏山处得知殿下重视无色琉璃,便想若民女能制出来……”

后续的话不必言明,在场之人都懂。

祁元娘与柏山同时跪下来:“望殿下恕罪。”

刘据半点不在意,笑起来:“孤重视玻璃又不是秘密,也非不可说之事。孤身边的人大多晓得。但独你能从柏山言语中获知信息并加以利用,付诸实施。这便是你的本事。何罪之有?”

理是这个理。真正不可说之事,以柏山的品行与心性,即便亲如挚爱也不会开口。但罪还是要请一请的。至少得把此事过了明面,让刘据知悉。

“起来吧。同孤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祁元娘轻笑:“多

亏了殿下公开的信息。里头提到的配方比例虽不全,却可供推敲。尤其所谓调整熔体成分,升高炉温,增加融化时间等手段,极大程度上减少了气泡的产生。

“另外,适量添加方解石也减少了很多杂质,使琉璃更加澄澈。殿下请看,以此格为界,此格之上为二月前所制,此格之下为二月后。”

二月,正是他公开竹简信息的时间。

刘据转头,顺着祁元娘手指方向看去,确实,自这一格后所制琉璃品相肉眼可见大幅度提升。

但在此之前,约莫一行之数,所制之物已有好转,失败的展品也鲜见出现了。显然她们彼时已经有了些许成果与心得。

可以说刘据的竹简信息给了他们更多灵光,让他们的方向更加明确,为他们节省了更多时间。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们前期努力的基础上。

若没有前期的辛苦付出,他们未必抓得住竹简信息的“灵光”。

需知信息公开至今,誊抄者众多,尝试制作者亦不在少数,但做成的唯有祁家,唯有祁元娘。

刘据仰望琉璃架:“钻研这么久,制这么多,花费不小吧?”

“是。”祁元娘实话实说,“为制琉璃,民女几乎是举全家之力。”

刘据顿住。祁家虽为贵族,却渐入没落,家底恐怕是与当今权贵不可比的。那些权贵之家,便是有用心研制的,也都会寻合作之人,量力而行。

祁元娘此举何等冒险,又是何等魄力。

刘据好奇看向她:“你不怕倾其所有仍一无所获吗?”

“这点民女想过,但民女不怕。”

刘据讶异。

祁元娘嘴角扬起,笑意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与苦涩:“父兄出事,民女以女子之身独掌门户,岂是容易之事。

“外人不必说,就连宗族,也未必会容得了民女。民女现今不过是借柏山与殿下的关系暂且震住他们,却也只能一时,非长久之计。

“民女若无自身立足之本,手握巨资宛如孩童抱金过市。不瞒殿下,琉璃乃民女如今知道且有望抓住的唯一机会。民女不得不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再有,钱财没了还能再赚。我们的辛苦总不会白白浪费。”

她指向另一边与琉璃架一样,几乎占据整面墙的竹简资料,继续道:“我们的每一步都记录在案。若我们最终没能成功,这些东西也有它的价值。可将它交出去,旁人便可依此少走些许弯路。”

刘据蹙眉:“若是这样,你便不是首功,甚至未必有人记得你的付出。”

“那又如何?”祁元娘轻笑,“殿下,祁乃原楚国八大姓之一。民女读《左传》,得闻庄公三十年,斗谷于菟担任楚国令尹,深感楚国之贫弱,捐全部家财以助。①

“民女读之,甚为触动。而今虽形势不同,大汉更非当年楚国能比。民女亦不知殿下与陛下需要琉璃做什么。

“但民女知道,琉璃于国有用,且有大用。那么学一学斗谷于菟,为国家略

尽绵薄之力又何妨?”

刘据怔住。

他很清楚祁元娘这么做是有私心的。甚至她的私心坦坦荡荡,毫不遮掩。可这并不妨碍她心底深处仍然留存着为公的一面。

其他人呢?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为私的同时,还能想到公。

刘据叹道:“世间多少男子都没有你这般的魄力与胸怀。”

祁元娘眼珠微动:“他们没有,民女便不能有吗?”

刘据再次怔住。

“殿下请看。”祁元娘伸出双手,“即便失败了,民女还有双手,有健全的身体,有能思考会学习的脑子。民女无钱再做琉璃,还可学酿酒,学织布,或是与银柳一起上山采药。

“民女尚有祁家这个遮蔽风雨之所,有能活命的办法。所以殿下或许觉得民女若失败会一无所有。但于民女而言,远不到山穷水尽之处。

“民女只是不能再如从前一般锦衣玉食而已。”

只是……而已……

说得轻巧,可正是这份锦衣玉食,是多少人为之追逐,也是多少人无法割舍的东西。

“殿下,民女幼年之时,大父②犹在,常感慨祁家没落,不负当年盛景,不负贵族荣光。家父家兄亦耿耿于怀。

“所以家兄欲将民女高嫁,家父亦是此念,皆是因无别的门路,想以此道为祁家寻一条通往权贵之路。

“但民女觉得他们错了。大父所感贵族荣光。所谓贵族,贵之一字不应该只是身份、地位、权势,更在傲骨、胸怀、大义。若失了后者,那这贵族也只是虚有其表。

“民女想成就祁家贵族之名,但民女不愿成就的只是虚有其名。所以民女想试一试。”

刘据懂了。

若成功,祁元娘能如愿,真正有了“立身之本”,有了可支撑门庭的底气,有了能重振贵族荣光的可能;

若失败,在她看来,至少也保住了贵族该有的傲骨、胸怀与大义,没有辱没祁家门楣。

贵族,傲骨,胸怀,大义……

这几个词在刘据的心间缠绕。

他看着祁元娘,无比震惊。

此前他是见过祁元娘的,更在柏山的嘴里听过许多次,但今日他好似才头一回认真去看这个不同寻常的奇女子。

就连弹幕也为之动容。

——我去,我赌五毛,这女子必成人物。就她这份胸襟,这份魄力。这份不因成功而骄傲,不因失败而气馁的品性,即便错失这次机会,日后也定能出头。

——确实。她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该怎么做,并且敢于去做一切尝试。光这点就已经很厉害了。

——可惜生不逢时。身处的社会环境严重桎梏了她的发展。这要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必能一展所长,成为光彩夺目的女强人。哎可惜了,生在万恶的封建帝王时代。

——正是因为生在封建帝王时代,还能保有这样的思想和行动力,才更难能可贵啊。

刘据:!!!

帝王时代怎么了!帝王招你们惹你们了。

刘据很不高兴,他拉住祁元娘:“孤当日说,不论是谁,只需做出玻璃,都有重赏。你想要什么,孤许你自己开口。只需要求合理,在孤权利范围内,孤都可答应你。”

快说。你想怎么重振祁家,孤都帮你。赶紧说。

孤才不要被弹幕看扁。凭什么只有在你们的时代可以。孤是一国太子,能给的不比你们更多!

更何况玻璃的用处良多,可不仅仅关乎望远镜。它值得如此重赏,值得当朝太子的承诺。

然而祁元娘却突然有些犹疑。

刘据:???

诶,不是。你怎么回事。之前不还侃侃而谈,不卑不亢吗,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

他很是讶异,张大嘴巴。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是求的东西特别大,大的都不敢开口了吧!

祁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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