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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1 章 从未分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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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十三年,九月二十三日,孟谢回朝。

这比朝中众人料想的要晚上许多。

但并无人在意或是深究,是因如今,众人最为关心的,是皇帝要如何平衡孟谢的功劳与私情。

先抛开一切不谈,仅论孟谢二人此次功绩。

是以区区一千五百军士,抵挡住了近七千海盗的攻袭,守住了鄮县,也是守住了魏朝的东大门。

若鄮县失守,以孙昌五斗米道教主的身份,叛军的规模便将以不可估量的速度扩大。

而会稽又是国朝经济命脉,届时,便是一场足以动摇魏朝根本的叛乱。

是故,此战便十分关键。

并且,即使损失也是惨重,但又着实是一场可令今人及后世崇仰的以少胜多的守城之战,便不可不谓之为盖世奇功。

此番两厢皆重,孟聿秋与谢不为身为此次守城之战的主将,加官进爵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偏偏孟谢二人身份特殊,之间的私情也是为众所知,再加上颍川庾氏及其党羽依旧死咬“国朝二相不可结近亲”之惯例不放,便导致如今的尴尬局面——

此去鄮县的众将众军已皆有封赏,但对于孟聿秋与谢不为的封赏却迟迟没有定下。

朝中因此争论不休。

有道,“孟谢二人的风流之事岂能掩盖奇功?朝中若是仅因此便对孟谢不封不赏,实为寒了众将众军及朝中诸臣之心。”

亦有道,“休要混淆,孟谢私情不比寻常儿L女情事,也仅非他孟谢两族家事,而是有关朝局之大事。若是当真置之不理,任他两相结了近亲,孟谢二人又皆身居高位,那日后,朝中诸臣是该遵陛下旨意,还是该看孟谢两族的脸色?”

也有道,“不过一时的风流之事,虽有违惯例,但也不可以此掩了孟谢二人的奇功。是因此等私情终究不比两府儿L女联姻,孟谢二人皆是男子,自然不得长久,只要他二人从此相断,不再往来,于朝局又有何碍?不过是有心之人强加附会罢了。”

如此争论,一直持续了近十日。

而在此期间,孟聿秋与谢不为皆闭门不出,更未有相见。

直到十月初三那日,皇帝终是有所决断,各召孟聿秋与谢翊相谈。

无人知晓皇帝与他们都谈了什么,只知道,在那日后的第三天,对孟聿秋与谢不为的封赏终定——

孟聿秋于官职之上晋无可晋,遂以军功加封为一品永宁县公,此可谓真正越为人臣首列。

是因国朝施行高官、显爵分离之制,担任高官就不再居显爵,就算功如谢翊,可谓挽大厦于将倾,但无开国功绩或军功在身,也只能再加三公太傅之衔与子爵。

是以,南渡之后国朝郡公、县公不过十余人,比之汉朝有记载的异姓王还少。

国朝同时担任高官、显爵的除开国八公、郡公外,仅有平定收复南蛮、西蜀的功臣。

而对谢不为,则是在保留其五品宁

远将军官职的基础上,晋其为五品中书侍郎,算是正式踏入凤池台,也可谓是如今世家小辈首列。

即使是与其兄四品御史中丞谢席玉相比,也是不分上下。

因孟谢二人此次鄮县军功甚伟,是故有异议者甚少。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颍川庾氏竟是在无异议者之列。

不过,很快众人便明,这即是代表了,孟聿秋与谢不为之间的关系已断。

甚至,应当是向皇帝承诺了不会有再续的可能,才能堵住颍川庾氏及其党羽的悠悠之口。

众人皆称孟聿秋与谢不为此举甚为明智,却无人可知,这其中,他们可堪剔骨削肉的痛楚。

十月初三那日,谢翊出宫便回谢府,直寻谢不为。

谢翊屏退了院中侍从,单独与之相见。

他看着这些天来因少眠少食而面色格外苍白的谢不为,不禁长长叹息,但也未曾多言,只将两份皇帝亲手所书的圣旨草拟拿出,递给了谢不为。

“六郎,你与孟相之间......道理我早已与你说了个明白,如今我便不再赘言,也不会逼你,你看过之后自己决断吧。”

谢不为紧攥着这两张薄薄的白宣,一瞥其上细密小楷,心下便有一痛,面色更有一白,迟迟不肯展开。

而谢翊也未有催促之意,只再道:“六郎,你与孟相在路上拖延许久,想来,该想清楚的应当已是想清楚了,既然还是决定回来,就应该知晓,此事是拖不过去的。”

话落之后,沉默袭来,谢不为依旧不言不语,但他的手却开始不住地颤抖。

甚至,就像这两张白宣是有千斤重,到最后,竟是再拿不住,两张白宣便从他的掌心飘下,重重坠在了地上。

谢翊见状,又是一声叹息,“你既不愿看,那我便告诉你,这两份圣旨草拟皆是封孟相为永宁县公,晋你为中书侍郎,区别只在于,这第一份圣旨中,孟相如今官职不变,依旧是以右相之位掌尚书省,但第二份圣旨,则是会去孟相录尚书事之职,命他暂且出镇广陵。”

“广陵......”像是一道惊雷直下,让谢不为猛然惊醒。

虽广陵亦是重镇,是为京口后方,并与京口共守江淮,十分紧要,但若让孟聿秋出镇广陵,依旧是为贬谪。

他脚步一颤,再迅疾趋至谢翊身侧,地上的白宣随着行风飘然飞起,又再次重重落下。

他张口欲言,却又长久地发不出声。

只眼中的泪,如惊雷过后的暴雨,滂沱倾下。

不知哭了多久,就连地板上都蓄出一片浅浅水洼,残破地映出了谢不为惨白的侧脸,谢不为才终于有力气咬住了下唇,忍住了哭泣。

他勉力睁开了红肿的双眼,攥住了谢翊的衣袖,气若游丝,虚虚飘于半空。

“叔父,我想再见他一面,起码,让我亲口和他说......”

谢翊看着这般模样的谢不为,心有不忍,长眉紧蹙。

但,仍是想劝

阻谢不为,“六郎......”

“这面之后,我便再不会与他相见了,如果再见,颍川庾氏一定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我,对不对。”谢不为眼中的泪终于止住了,但神情却莫名更加哀伤。

谢翊看着这样的谢不为,沉默许久,终是一叹,“好,我来安排。”

十月初四的夜里,一辆甚为低调的犊车刻意避开了众人的耳目,从谢府缓缓行至南郊鸣雁园。

彼时桂花已落,残月无声,万物皆静,一切都仿佛浸在了茫茫虚无之中。

就连天上的星子,也在晦暗闪烁着,并看不真切。

鸣雁园前早有人在等候,一见犊车驶来,便上前迎接。

谢不为下车之后发现,来人正是竹修。

虽他此时并无心留意四周,但还是一眼便看到,以往只着黑衣的竹修,在今日竟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

而亦与往常不同的是,竹修并未引他直去见孟聿秋,而是领他至了园中湖边,再请他上一叶小舟。

小舟之上挂满了红色的彩绸,乍眼看去,倒像是一簇燃在水面上的火,在试图照亮周围昏黑的夜。

“谢公子,主君就在湖中阁楼等你。”竹修将提灯挂在了乌篷上,抄起了竹竿,势作行舟。

谢不为便再未犹豫,当即登上了小舟,向湖中心眺去。

虽然湖中阁楼暂时还隐在凉夜中,但湖岸各式建筑上的装饰却随小舟所经依次映入了谢不为的眼帘。

——满目皆是红绸彩缯。

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呼吸便越来越急促。

而当他望见了那湖中的阁楼,看见了站在水榭中的孟聿秋,他的呼吸又瞬有一滞。

湖风轻柔地拂开了红色的纱幔,孟聿秋竟不似以往只着墨绿,而是身穿一袭精美又庄重的红色礼服,并以金玉为冠,锦佩为饰,温润如玉的眉眼之中满是似水柔情。

谢不为一时呆愣住了,直到孟聿秋走近小舟,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他才回神过来。

“鹮郎,来。”

他本能地搭上了孟聿秋的手,又随着孟聿秋的牵引登上了水榭。

在明亮的灯火之下,他便更是看清,水榭阁楼之内,不光挂满了红绸彩缯,更有红烛无数,香炉氤氲。

有清风探入,红绸彩缯飘荡,红烛炉烟摇曳,竟似仙境。

但谢不为却又知晓,仙境之中绝不会有如此颜色,因为——

此乃人间昏礼之景。

昏礼——

谢不为心下猛然如针扎般一痛,搭在孟聿秋掌心的手也下意识想要缩回,但却被孟聿秋紧紧握住。

谢不为虽未挣扎,但望着孟聿秋的清眸之中却有泪光轻漾,“怀君,我是来......”

“鹮郎。”孟聿秋温柔地打断了谢不为的未尽之言,再轻轻拉着谢不为缓缓走入了阁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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