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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忽地停滞,她怔忡片刻,犹自紧张,以为夫家就在近前,理理鬓博、花钗,含羞等候新郎掀帘接引。

四周蓦地传来喧哗的人声,隐约还交杂另一队迎亲队伍的吹打乐声,擦肩而过,大抵是与他们同一日办婚仪。

喧嚣声愈加大,她凝神细听,原来是障车族在念唱词,意图讨赏。

“儿郎伟!我是诸州小子,寄旅他乡。形容窈窕,妩媚诸郎……”(2)

当中几名少男少女,唱词的声音清越响亮,听着教人觉得喜气盈盈,宋迢迢不自觉弯起唇角,依照许琅城的脾性,必定很是受用,说不得还要多多给他们一些肉脯、果干,要他们再念几句呢。

她犹自思量,耳畔唱词声骤停,她一愣,忽见绣帷间探出一只素手,是侍女阿韵递过来的樱桃煎,她道:“娘子,郎君怕你受惊吓,把障车的人远远打发啦。他还说,你晨起梳妆,心里慌张,想必吃得不多,快吃些填填肚子,可有的累呢。”

宋迢迢接过,忍不住问道:“还要多时吗?”

阿韵沉默一瞬,只道:“听人说一时半刻是到不了的。”

阿韵是她前几年采买进府的侍女,不如碧沼沉稳妥帖,今日是大日子,本该是碧沼随行,然她的幼女染病,抽不开身,别无他法。

宋迢迢问不出头尾,索性撇开,细细吞嚼樱桃煎。

她成婚前去过两次许府近处,多是许琅城来寻她,或带她去游街,或陪她挑花样子,说说笑笑没个正形,哪里还记得路程。

约摸是车辇颠簸,行路又曲折,一时晃得人困意上涌,然而这样重大的时刻,她如何甘愿昏睡过去,狠命掐自己的掌心,直掐的血痕斑驳,仍旧无济于事。

再度睁眼,她已然身处青庐之中,庐内空无一人,外间人声寥寥,观情形婚仪将近尾声。

可是撒帐、同牢、合卺,此间种种,她一概不知,居然是未曾亲历!

她瞠目结舌,简直不可置信,虽说昨日情绪起伏,睡得不安定,但她是个每逢大事断不懈怠的人,怎么会、怎么会……

她伏在软榻上,原想起身去瞧,却发觉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活像被人抽去筋骨,徒留一张皮囊在床榻。

更有甚者,她闻得近处团团异香,香气馥郁,熏得她热意绵延,骨缝间莫名生出细密、难耐的痒意,不多时,便全然辨不清东西南北了。

她拼尽全力去思考,去挣扎,一切尝试,在泛滥的情/潮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她的神思彻底警醒过来,可她的身体偏不应允,非要拉扯她落陷,她启唇,想出声呼唤,溢出的却是语不成调的破碎音节。

宋迢迢几近绝望,只疑心自己被歹人挟持,又觉诡怪,歹人为何要扮新郎劫一个新妇子。

她在脑海中仔细盘查,思索间,因过于焦躁,行行清泪沿眼尾滑落,没入锦面被褥。

恰时,烛火晃曳,她感到光亮被全数阻隔,眼泪被冰凉的指腹擦拭,她闻到浅淡的花香,带一点苦涩的药味。

她勉力转动目光,入目是降红公服,皱纱单衣,躞蹀玉带,还有一张她全然熟悉,又全然陌生的面容。

唇红皓齿,修眉如画,狐狸眼勾魂摄魄,朱砂痣鲜红刺目,几要击碎她的神魂,更令她背脊发寒。

她颤了颤唇,始终吐不出字句,于是认命般阖目,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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