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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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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羡他今日穿着件白衣,乌发挽起。

他眉眼是很柔媚的,但经由岁月风霜的雕琢后沉淀下来的温润,却很好地冲淡了那女子般的姿媚。

就像窖藏的滋味醇美的美酒。

入口之初未觉不同,甚至有过于柔和之嫌,回味却十分悠长深远。

慕朝游愣了一下,哪里想到王羡会找到门上来,初时震惊,不知如何是好。

她与他两面之缘,算不得熟稔。

但转念一想,来者是客,人家或许只是凑个热闹来喝个酒的,该怎么招待便怎么招待就好。

就尽职尽责招呼着王羡落座。

王羡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请自来,叨扰了娘子。”

慕朝游定了定心神,说话也和煦镇定了许多:“郎君是酒肆的顾客,怎么能说得上叨扰呢?”

王羡不禁微微一笑。

慕朝游:“郎君想吃些什么?”

王羡很少在这种小酒肆进食,一时间也有点儿犯了难,“不若娘子推荐几l个?”

慕朝游想了想,就给他推荐了店里最受欢迎的几l样酒菜。

王羡没一点名士的架子,就说都好。

店里忙,她没工夫多招待王羡,在他面前站了没一会儿,就有客人喊人。慕朝游只好匆忙道了声歉,忙转身穿过拥挤的人潮去招呼其他客人。

上菜,收桌,结账,或是回厨下帮工,慕朝游马不停蹄地像个陀螺一样,几l将王羡抛之脑后。忙活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得了点儿清闲,她才又想起王羡这一茬。

回头一看,只看到王羡正在和邻桌的客人说话。

他生得好看,皮肤又白,和王道容一样,都是仅仅坐在那里便清华耀目,如玉树在庭的。

南国的百姓好美人,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被酒客们给围了个严严实实,甚至还有人去拉他的手说话。

王羡明显不太适应这个环境,有些彬彬有礼的局促,但还是笑着一一和人说话问好。

这可是活生生的贵人,坐在那里就像庙里的菩萨一样,浑身都在发光!他头发是那样的黑,皮肤那样的洁白光润!

见他脾气又好,怎么也不红脸不生气,众人争先恐后,像摸庙里的菩萨像祈福一般,都要去摸他的手。

一直到近日暮了,天色渐晚了,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王羡早已应接不暇,疲惫不堪,不由大松了口气。

刚刚人太多,慕朝游插不过去,此时才得以和王羡说几l句话。怕他心有芥蒂,慕朝游安慰说:“他们是喜欢郎君。”

王羡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仆既无什么才学,也无什么功业,实在愧不敢当。”

说着话的时候,他仍是笑着的,看起来倒不像是介怀的模样。

“天色已晚了。”慕朝游抬头看了眼天色,“这几l天来鬼物频频为祸城中,郎君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王羡当然

也看到了树梢上挂着的那一轮落日,心里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那日元夜过后,他心里就忍不住常常惦念着慕朝游。

他素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惦念归惦念,没想主动去寻她的下落。

前几l日机缘巧合听说秦淮河附近有个当垆卖酒的慕娘子,猜想或许是她,鬼使神差地就摸了过来。

他今日本是为慕朝游而来,却没说几l句话,心里也不免黯然可惜。

倒也没强求,打起精神,点了点头。还有心情和她说笑:“我若此时不走,又要麻烦娘子护我性命。”

慕朝游一直将王羡送出门,送上了车。

王羡微动了动唇,很想和她说些什么。

他平日里与一众名士们高谈阔论,说得人哑口无言,慷慨清迈,此时反倒像是锯嘴的葫芦。

实在是因为他十三岁成亲生子,十六岁时妻子病逝,从那之后,就再没和其他女郎有过多余的接触。

除了大将军强送他的那一妾。

他不要,他便杀她。

王羡只得收留了下来。

平日里也只是去她那边听听琴,没有过肉-体上的纠缠。一想到要脱了光秃秃的与女人交缠,王羡觉得这太奇怪了。

他欲-望本来就淡,和妻子是夫妻敦伦,是符合人伦大义,是必须履行的职责,平日里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从未有过什么孟浪不敬之举。

可以说,活了三十多年,对于异性的接触王羡是全然缺失而陌生的。这个时候就是想和慕朝游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羡想了想,不禁问出自己颇为关切的问题,“娘子既擅阴阳术数,为何还要留在这一间小小的酒肆呢?”

慕朝游摇头:“我知道自己的深浅,会的东西只能自保,不能拿来谋生,否则就是害人了。”

更遑论她身负神仙血,与其说是驱鬼莫若说是招鬼,不牵连旁人就算好事,如何能护得住旁人的安危。穿越到这个乱世,在自保的同时能尽量护住身边的人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王羡不禁又另看她一眼。

这世间能懂得阴阳术数的人少之又少,便是女子也能借此谋生,以图大富大贵。

她虽身怀异术,却不骄不躁,沉得下心,静得下气,视富贵荣华为过眼云烟,在这一间小小的酒肆谋生。

他本来就是个无欲无求的性子,此时看慕朝游更觉哪里都好,十分合他的脾胃。

说话间,已经走到车前。

之前见过的阿簟正坐在车辕上打盹,见王羡出来了,慌忙站起身迎接。

目睹王羡上了车,慕朝游遥遥朝他行礼作别。

王羡微微一顿,回眸见慕朝游站在柳树下,晚风吹动她单薄的袖口,昏黄的霞光勾勒出她远淡的身影,她乌黑的发梢和柳絮一起在风中飞舞。

他心不住漏跳了一拍,不禁脱口而出:“慕娘子?”

慕朝游:“嗯?”

王羡

赧然轻咳了两声:“贵店的巴乡酒确为一绝。”

“不知某下次可还能再来叨扰?”

慕朝游不解:“郎君是客,哪有做生意的把回头客往外赶的道理。”

王羡面上一热,暗道了声自己糊涂。

慕朝游很坦然地辞别:“我还得回店内帮忙,就不多送郎君了。”

王羡窘得面红耳赤,笨拙回复:“哦、哦。叨扰娘子这多时,辛苦娘子为我费心,娘子且回吧。”

话到一半,王羡心口一跳,自己先觉不妥。

……当初江畔初见,累得她来相救,此时被她催着往家里赶。

只怕自己在她心底已成了个笨拙无能的形象,不免补充一句,“某虽不才,却也略通剑术,杀过几l个胡人几l只鬼物,自保当是无碍的。”

慕朝游朝他略点了点头,“郎君保重。”暮色昏暗,王羡也没看清她的神色。

等坐回车中,车帘落下。王羡回想起刚刚那三言两语的对话,抿了抿唇角,叹了口气。

……那几l句话说得……是否又有自吹自擂,自夸之嫌了?

当初南渡,他的确是杀过几l个胡匪,也杀过几l只鬼物的,应算不得自夸。

阿簟听他唉声叹气的,心里觉得好笑。自家郎君平日里是最疏阔潇洒的人物,何尝有过这般优柔寡断,辗转反侧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初初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

王羡脾气好,纵着底下的仆役,阿簟胆子也大,笑着问:“郎君喜欢慕娘子直说便是,我就不信凭我们郎君这个条件,慕娘子她不心动!”

王羡自己也觉得好笑了,笑骂说:“说什么胡话。”

又突然想起什么,问,“我那镜子呢?”

取了镜子来,王羡凝神揽镜自照。

镜中的男人乌发薄唇,修眉挺鼻,端丽如玉。

王羡知晓自己生得好,美人是生来便知自己美的。可看着看着,他眉头就忍不住轻轻蹙了起来。

镜子里那根白发,到底是什么时候长的?

他怎么不记得了?

还有眼角那淡淡的细纹,是何时染上了这般多的风霜?

阿簟正憋笑。王羡忽然怅然地搁下了铜镜。

他当真是老了。

美人对于自己身上的变化,对岁月的流逝同样也是很敏感的。

阿簟纳闷他突然的怅然:“郎君?”

王羡:“我没事。”只是原本火热的一颗心,像是被人骤然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他年纪都这般大了。

想到这里,王羡又不住莞尔,想笑。笑自己刚刚那没话找话的模样。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学什么毛头小子的作派呢?

他并不否认自己对慕朝游是有些淡淡的,模糊的好感的。只是他从未想过将这好感发展下去。所以哪怕对慕朝游有好感,他也未曾着意打听过她的消息。

他年纪不小了,早已过了执着情情爱爱的时候,就这样坐着

说说话,内心便已然十分平和和富足。

话是这么说的,但一路上,撩起车帘,看那人来人往,看秦淮河上的落日熔金,见道旁清翠的橘树,见远处的敬爱寺塔顶。晚风拂过人面,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

平日里所见怪不怪的景致,今日再看却处处新奇,令人不自觉就要笑。

大抵是心情好了,看什么唇上都要带三分笑意。

王羡果如他临别所言,没过几l日,又再次光临了魏家的酒肆。

酒肆生意重回正轨,慕朝游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很少能竭心去招待他。

但王羡能自得其乐。

每日晌午来,点上一两样酒菜,和身边的酒客说说笑笑,一坐就是一下午。

男子眉眼弯弯的像亭亭的星月,唇角含笑,乌发闲散地半拢着,支着腿,青袍逶迤在地上。

王羡喝得不多,和刘俭等人比起来可算十分克制,只唇瓣略沾点酒水。

每当慕朝游百忙之中抽空见他怡然自得的模样,实在很难不感到嫉妒。

王羡曾对她承认过,他是白身,无官无职。

每天就是躺在家里睡大觉,驾车去城郊游玩,要么就是去拜访自己那几l位身居高位的好朋友,和他们闲来执麈论道。

王羡来得频繁了,这些时日刘俭又不见了踪迹。

刘俭是个浪荡的性格,新鲜感来去如风,神龙不见神尾的,慕朝游也不担心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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