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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壹佰贰拾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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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哑声问:“你为何在这儿……”

“当然是为了你来的!”钟隐月说,“我说了,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什么!”

沈怅雪失声笑了。

他是笑着的,可却又颤着闭上了眼。

他脸上不是以往听到钟隐月说这种话的欣慰和高兴满足,而是一种……绝望。

他的笑声惆怅哀叹。

钟隐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怔了怔:“怎么了?”

“钟隐月。”

沈怅雪突然叫他的名字,连名带姓。

钟隐月头一次被他如此叫,心里一咯噔。

“怎么了?”钟隐月又问。

“如果,”沈怅雪说,“如果……

() 我想跟你一起回,你那个地方的话,能回去吗?”()

他声音平静,眼睛里透出深深的疲惫。好似已经没有多少气力,将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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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想去那里,我带你去。”钟隐月说,“你……”

“那,你过会儿,能独自回去吗?”

钟隐月沉默了。

他望着沈怅雪的眼睛,见那里面又开始逐渐变得麻木了。

钟隐月忽然明白了:“你想赶我走。”

“我没有呀……”沈怅雪笑笑,“阿月,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我早就一身脏污了……阿月,上次我被剥皮死掉的时候……妖后就抓住我了。”

“我早就被共魂了。”沈怅雪说,“我早与她同流合污……我比你想的,我想的,都更不是个东西。”

“杀了我吧,我都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杀了我,你就回你的地方去……你若不杀,我可就要去杀门中长老了。”

“你去呗,”钟隐月说,“我又不在乎同门。”

沈怅雪神色一愣。

瞧着他愣住的茫然神色,钟隐月乐了。

“我原以为,你应该差不多明白我是个什么东西了,但原来还是不太了解我。”钟隐月说,“我这个人呢,对道义礼法无所谓,对天下众生无所谓,对仙门名声也无所谓,大道成不成能不能飞升,我都无所谓。”

“我就只要你。你若能好,那我便能四平八稳地过。你若不好,全天下我都能干翻。即使修为尽废走火入魔,我亦心甘情愿。”

沈怅雪无奈苦笑。

“谁用得着你这般掏心掏肺了,”他说,“自说自话,真够惹人心烦。”

钟隐月神情一顿,也愣住了,一瞬都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沈怅雪突然握稳剑,目光一凛,一剑刺上。

钟隐月一向反应过人,此刻却愣愣站在原地,呆呆望着沈怅雪袭来,也生生接下了这一剑。

一剑刺进肩头,贯穿了骨头。

血染白衣,穿过身体的一截剑身上,鲜血也往下滴落了几颗。

沈怅雪按住他的肩,往前一推,又将剑拔了出来。

钟隐月往后连退几步,捂住肩头——冰凉的剧痛从伤处涌向四肢百骸,钟隐月疼得龇牙咧嘴。

他低头松开手,看了看伤,在一片血肉之中都依稀能见自己的骨头。

捅得真深。

“你忘了,你也算天决门的。”

沈怅雪难得地用十分凉薄的语气说着话。

钟隐月抬起头看他,又不合时宜地忽然怔了怔。

“回你的地方去吧。”沈怅雪道,“别再痴人说梦……我本就不可能跟你走。”

他这样说着,手中的剑却又在抖。

“杀了我。”他说。

钟隐月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的眼睛。

钟隐月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沈怅雪化作了黑气。

() 那双不舍歉疚绝望不甘的眼睛,就那样变作黑气,随风而去,消失在了钟隐月面前。

呆了良久,钟隐月捂着血流不止的肩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

夜幕渐沉。

整整一日的血战后,忘生宗的两座山头终于在入夜后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夜里无星无月,乌云遮空,下起了阵阵的雨。

顾不渡将自己的山宫腾出了地方来,在宫里架起了火炉。

两座山头上,还幸存的人围成了几圈。

仔细打量一数,还活着的竟也是不剩几个了,瞧着约摸只有数十人。

原先能满满当当把两仪台下大片观席都坐满的修士,竟然一天便杀得只剩下了数十人。

这数十人里,又有好几个都绷带缠身缠脸,伤势重得站都站不起来。更有甚者别说站了,坐着都十分难为人,正躺在外围的地面上沉默不语,望着天井发呆。

此般惨状,宫里也无人说话。

荀不忘坐在火炉边烤了会儿,叹道:“真是损失惨重。”

“鬼兵来势汹汹。”一旁有人接了句,而后便将责怪的目光投向天决门,“那鬼兵倒还好说,可天决门的那位沈弟子真是杀了不少人。我瞧着,不得杀了有近千人?”

“以剑风杀腰斩,真是杀了许多措手不及。”

“我同门便是死在他剑下!”有人怒火中烧起来,气冲冲道,“这就是你们天决门教出来的好弟子!一只妖物,妖后的走狗,杀得仙修界不得安宁!”

天决门活着的几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见他们抬不起脸面,其余众人心中积攒的不满与怨怼也都一同爆发了。

“其余灵修也都又遭了妖后指使,可一声命锁便都能稳住!”

“怎么就你家的弟子控制不住,天决门究竟是怎么管教弟子的!?”

“你们天决门真是厉害呀,前有乾曜长老授人邪术,后有那沈怅雪杀人如麻!花了百年,竟为妖后养出来条狗来!!”

天决门被说得无言以对,头越来越低。

云序长老却左右咽不下这口气,他一摔手中法器,勃然大怒道:“够了没有!?死人的就只有你们各家吗!?”

“天决门也死了人!我门中弟子死了一半,白榆师兄死在沈怅雪剑下!”

“那沈怅雪的事,我门中不知道向玉鸾劝了多少次!他一心宠爱,宠得无法无天不作管教,我有何办法!?你们有怨有恨,我亦是有!!”

“可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总要找到该找的人头上!”

“你说什么!?”

有人不服这番话,腾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一山之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弟子拿了桂冠便是你们山门的荣耀,他杀了人反倒就只是玉鸾长老的错了不成!?”

“说的是!此事,你们天决门应当负责!”

“我师兄死得那般凄惨,你们合该偿命!!”

云序一番话激起了民愤,许多人都纷纷站了起来。

瞧着这架势,云序心中有火都没胆子发了。他抽了抽嘴角,一咬牙,干脆转回过头来,愤愤面向上玄掌门:“掌门!我早同你说了,就该往死里治一治玉鸾!你瞧他养出来的好弟子!!”

上玄掌门没有理他,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

他闭目养神,仿佛山宫内的这些纷扰跟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荀不忘遥遥望着他,想起白日里,钟隐月突然掏出玉镜,随后向着玉镜询问上玄身份的一幕。

钟隐月为何要向玉镜提问?

玉镜只不过是传信之物……这暂且不管,他又为何询问掌门身份一事?

掌门的身份,不就是掌门么?

云序正气得与旁人嚷嚷。天决门的人不知是觉得丢脸还是懒得搭理,都没有说话。

荀不忘偏开头。

顾不渡正手捧一镂空银丝香球,站在山宫屋檐下,沉默地看着夜雨淅淅沥沥。

“顾宗主,”荀不忘唤她,“说起来,玉鸾长老怎么还未回来?”

“快回来了。”顾不渡说。

她又知道了。

荀不忘点点头:“那便好。如今正血战,魔妖鬼三路虽说收了手,可此刻也定然是藏在我们宗门某处,正休养生息,等着时机,再次袭击。外头可不安生,若在外迷了路,遭他们暗算,就糟糕了。”

“他不会的。”顾不渡说。

顾不渡忽然侧侧头,看向天决门。

荀不忘跟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天决门那处,灵泽长老正神色些许难看地望着他们掌门。

片刻,掌门察觉到了目光,睁开眼,看向她。

他缓声:“何事?”

“掌门。”灵泽说,“你为何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我哪般模样?”

“你从前不是这样。”灵泽说,“你本应更加明白世道,是非分明,悲悯众生……为何,如今门中弟子杀了许多人,却能这般平静?”

灵泽是对着掌门说话的。

顾不渡听到最后,却侧过身子,往门边宫内走了两步进去,好似要躲什么似的。

“我总不能哭哭啼啼,跪下求饶。”掌门说,“事已至此……”

他正要说什么,突然眼神一凛。

只听一声雷鸣,门外轰然击进一道雷咒,直逼座上上玄。

上玄掌门迅速一侧身,惊雷炸在宫墙之上,一声巨响,墙上便开了个大洞。

“你何止不想哭哭啼啼,跪下求饶。”

门外传来悠悠的声音,和一串踩着雨水水洼来的脚步声。

钟隐月浑身玄雷缠绕,一脚踩上门框。

雨水浇透了他,将他的发丝打得服服帖帖地贴在脸上,水滴顺着脸颊往下不断流淌。

那一身的白衣亦是湿了个透彻,右半身也染尽了血。

与这副落汤鸡的狼狈样子不同,钟隐月一双眼睛如剑一般地死盯着上玄。

“你都想开香槟庆祝了吧,”钟隐月定定盯着他,“该死的寄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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