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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 媚娘:太尉终于走过了那一条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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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则露出欢喜之色,谢过圣恩。

又道想先去看看武婕妤。

姜沃作为引导道:“我陪薛大夫一起去。”

因到了临产期,媚娘已经从立政殿后殿搬到安仁院,那里有专门布置的产房。

看过武婕妤后,薛则和姜沃才又回到侧殿来。

薛则道:“回陛下,武婕妤一切安好,人很精神,摸着胎位也很正。孩子也没有养的太大。”头胎的话,孩子养的太大确实不好。

李治听完,松口气笑道:“虽说宫里的大夫扶脉也说一切安好,但还是得夫人亲手扶过胎位,朕才能安心。”

这会子妇人生产,最怕听到什么胎不正,孩子要‘横产、偏产、倒产’的词。

姜沃虽然方才就听薛大夫说过了,但再听一遍还是很欢喜。

李治直接给薛则也安排了安仁院内的屋舍:“还烦夫人就住在这,也好日夜有个照应。”

薛则领命告退。

*

立政殿内,一时只剩下李治和姜沃两个。

李治便道:“这一年里,总算有件好事了!”

姜沃听皇帝这话怨念深重,也只有无奈而笑。

这永徽三年,对皇帝来说,确实是个糟糕的年份。

孔圣人曰,‘三年无改父之道,可谓孝矣。’。自来刚登基的皇帝,自然是子随父行,多听辅政大臣之言。

自今年五月,已然出了先帝的三年。

对皇帝来说,好消息应该是,经过三年磨练,他对于做一个皇帝已经越来越纯熟了,且也有了许多自己的执政方略。

但坏消息却是:长孙太尉做这个辅政大臣也越来越纯熟,而且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更坏的消息是,就以永徽三年诸事来看——长孙太尉的运气和人气,实在要比皇帝强。

永徽三年初,中书令之一的高季辅,以年迈告老致仕。

皇帝虽很想挽留这位跟舅舅不是一路人,能够在中书省抗衡下长孙太尉的老臣,但也实不能看人累死在工作岗位上。

高季辅的身子骨实在是撑不住了,若是致仕安养或许还能撑一两年,若是继续操劳朝事,便随时可能殉职。

皇帝只好郁闷准奏。

而长孙太尉也很实在,高季辅一告老,就把高季辅的学生,当年弹劾褚遂良的御史韦思谦给踢出长安,让他去同州当县令去了。

同时,递上奏疏,给了皇帝两个中书令候选人:褚遂良和柳奭。

当时李治望着这两个名字,当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得不提的是,因‘强买永田’之事被罚做同州刺史的褚遂良,只做了三个月的刺史,就被长孙无忌几次三番上书给调了回来,其速度之快——姜沃当时还在吐蕃没回来呢,褚遂良就已经回长安了,与其说是贬官,不如说是去同州公费旅游了三月。

褚遂良回京后,皇帝一直压着不肯再给尚书右仆射之位,只给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即虽非宰辅位,也可以参知三省事,权职和待遇都与宰辅相同。相当于比起真正的宰位,只少个名头。

然而长孙无忌显然是连名头也要给褚遂良拿到,以示其太尉之威——他要保的人,哪怕犯了错被贬出京也不过三月即回,依旧是宰辅。而弹劾他的人,日子可就要难过了,详情参见韦思谦。

李治当时气的要命,便非在褚遂良和柳奭中,选了柳奭做中书令。

当然,这个选择做完,长孙无忌没怎么气到,倒是看着柳奭戳在那里,皇帝自己心情更差。

最惨的是,很快,李治再次面临了痛苦的抉择。

就在柳奭任中书令后还没俩月,他的半个老师,一向与长孙无忌不来往的宰辅张行成也不在了——这次不是致仕,而是直接病逝。

李治伤感不已,亲去祭拜张行成,追赠北平县公,予谥号定。

还没伤感完,就又得面对舅舅送上来的‘痛苦选择题’。

关于张行成空出来的门下省侍中位候选人,这次长孙无忌提交了三位——褚遂良、韩瑗与崔敦礼。

李治看着这三个人名,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舅舅莫不是照着他的黑名单选的人?褚遂良和韩瑗这两个一直是舅舅的人也罢了,怎么还有崔敦礼?

这次李治再也不肯做这种破选择题了。

他直接不理这三个选项,直接破题而出,定了江夏王李道宗举荐的宇文节做门下省侍中。

长孙无忌自然很不满,与皇帝谏过多次宇文节不如褚遂良等人,然而这次李治咬死了不松口,非要如此。

大约是见皇帝如此‘任性’,长孙无忌索性也不在这件事上跟皇帝争了,横竖门下省原本也有他的人——门下省另一位宰辅于志宁便是他的好友。

出乎李治意料的是,舅舅居然转头动了尚书省!

尚书省左仆射李勣很快来到皇帝跟前,固求解职。

李勣苦笑道:“臣原就是武将,这尚书省左仆射实难担起。”尚书省下辖六部,之前这个职位是房玄龄一做二十余年,可见何等要紧。李勣自问在打仗上没问题,但在辅政庶务上,与房相当年实相差悬殊。

“臣只觉举步维艰,便是留在尚书省,也只能保自己不出错,并不能为陛下做什么。”

他之前多年驻守并州,论起朝堂事,哪里论的过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不犯错被他们抓住就不错了!

而李勣也感觉得到,自打上回褚遂良被弹劾,长孙无忌示意他求情他没有接过那个眼神后,长孙无忌待他,就颇为冷淡。

如今张行成与高季辅两位宰辅又不在了,李勣觉得,自己要再占着尚书左仆射的位置,就太扎眼了。

说不定一个疏忽被人抓到——那就不是请辞了,而是被人赶下尚书左仆射的位置了。

彼时李治望着眼前坚持要求去职的李勣,只觉得肺腑冰凉,失望道:“英国公去意已决,朕再难留,由着你吧。”

“陛下。”李勣望着面前年轻君王,坚定道:“臣并非退却。”

“当年陛下为晋王时,臣曾说过愿为守并州。那如今,陛下为天下主,臣自为陛下守天下。”

“若是陛下信得过臣。”李勣屈膝跪地道:“臣愿替陛下掌京畿之师!”

与其在朝上被人盯着寸步难行……他该回到他最熟悉的军伍中去了!

随着皇帝扶起他的手,李勣的心也落下来。

李治深深颔首道:“朕信得过大将军。”

这一年六月,尚书左仆射李勣请辞,皇帝准辞。

因嘉其多年战功,册为司空。

自此,满朝宰辅,除了被皇帝强塞进去的宇文节格格不入外,其余都与长孙太尉交好。

连皇帝自己都曾在朝上道:“太尉,朕之元舅,先帝所定辅政大臣,凡有所言,朕无不嘉纳。”[2]

姜沃回想这永徽三年的上半年,也能够理解皇帝此时的郁闷。

这半年,除了媚娘的身孕,真是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因媚娘待产中,也没有人陪皇帝看奏疏,开解他看到‘某些人’奏疏的不快,皇帝索性把奏疏都推开——反正只需要他朱批‘准奏’即可。

“太史令陪朕下一局棋吧。”

“朕原来总与子梧下棋,好像从未与太史令对弈过。”

君臣二人在窗下对坐。

皇帝敲着棋子道:“朕已经给媚娘的孩子取好了名字。”

姜沃做恭听状。

“李弘。”

姜沃轻轻放下一枚白子,开口道:“臣敢问陛下,此名可是源自道经中《太上洞渊神咒经》。”

李治点头:“太史令师门渊源,所知不错。”

姜沃等到皇帝落子,并且吃掉一片棋子后,才道:“陛下,《咒经》中有云‘真君者,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乐’。”[3]

木子弓口,正是李弘二字。

此谶语流传之广,跟隋末那句‘李氏当兴’也差不多了。因有此语,乱世中许多造反首领,都会自己的其名李弘,以彰天命。

她抬眼望着眼前的皇帝:“此名甚重。陛下若赐下此名,只怕会引人猜测,陛下有立储之心。”

皇帝专注望着棋盘:“朕也并非没有。”

摩挲着手里的一枚黑子:“况且朕若是无立储之心,旁人也会让朕有的。”

君臣二人再不言语,专注下棋。

直到窗外起风,姜沃才转头去看,夏末,似乎要下暴雨了。

*

八月初一,武婕妤生下一子。

皇帝大喜,晋武婕妤为九嫔之首昭仪。

为子赐名李弘。

八月初十,太尉长孙无忌、中书令柳奭、尚书右仆射褚遂良、侍中于志宁等,于大朝会上请立皇长子李忠为太子。

姜沃立在朝上,听完了请立储君事,下朝后来到了立政殿。

媚娘正倚在靠枕上看书。

姜沃坐在她旁边,先劝道:“姐姐别累坏了眼睛。”然后才道:“朝上太尉中书令等人提起了立太子事。”

媚娘搁下书:“长孙太尉到底迈出了这一步。”

他终于走过了那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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