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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 姜沃:要不把我户籍改到并州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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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二月初。

今日虽无朝会,姜沃还是如常早早出门。

到了皇城门口,验鱼符之时,忽然觉得鼻尖一凉。

是下了一场罕见的春雪。

姜沃一路行至吏部,细雪渐密。

*

虽天地飘雪,她进院门后,却不由止步。

王神玉果然如他所说,格外擅侍弄花草。原本姜沃在北地很少见到山茶树的,然而侍郎院中这一株,却长的很好。

大朵的山茶花自冬绽放,至今灼灼。

漫天飞雪的素色阴沉中,只见一株蓬勃烈浓的红色山茶花覆雪。

像是火焰上凝住霜雪一般,让人感叹造物之奇之美。

姜沃走近,拾起一朵地上的山茶花,放在掌心——

哪怕掉落,山茶也是整朵的坠落。

山茶并不掉落花瓣,花落的时候,都是干脆利落整朵连花带蕊而落。

雪如细絮。

落在温热的肌肤上,兀自化去。

并不甚冷。

姜沃站在雪中,望着如此山茶,有些看住了。

“姜侍郎。”

直到有人唤她,姜沃才回神,同时感觉到,头顶多了一把素面油纸伞。

卢照邻来至吏部侍郎院门口时,就见她站在春雪中,面前是一树殷红如血的覆雪山茶,而她亦是一身朱袍似火,衣上落了一层细雪。

他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山茶与人。

姜沃侧首,就见卢照邻虽为她撑伞,但站的离她却远,已然是站在了伞外。

行止比原先更加谨慎退后,眉目间又带着歉然郁色。

姜沃就想起,陛下因‘流言蜚语’发落的人里,似乎有卢家旁支,大约他是为此事来的,才如此情态吧。

她便笑着拂去衣上雪:“无妨,雪而已。”

姜沃走出伞下行在前,只做不知,以吏部侍郎的口吻问道:“卢司马清晨至此,有什么事吗?”

卢照邻一怔。

她忽然换过官职来称呼,让他想起许多年前的往事。

很直白的一句话:“我与卢司马并非一类人。”

就在刚刚,卢照邻忽然明白了。

他应当是真的未懂过她。

想来,她是愿意做山茶的,无所谓冬日覆雪,亦不会一片片凋落枯萎。

若花落也要痛痛快快,断然而去。

或许他不必来的。

**

卢照邻走后,姜沃按部就班,取出要带往洛阳行宫的公文来细细整理着.

司封属的公务繁杂,且因涉及册封以及承袭、降授爵位之事,是不容有失的。

比如朝廷定规,凡是皇家五等亲,要三年一造册,该到了哪一支、哪一辈国除,都得司封属与宗正寺反复复核多遍——可别把没到年限的皇亲国戚给人家铲出去。

再有,大唐开国日久,王公贵族的爵位本来就在增多,还都渐渐传向了二代甚至三代。

这里头就有的是文章可做。

开国来,光降等袭爵的不同案例就有三十八种……

这些公文姜沃是都要带走的,以备随时查档。

她正在整理着,就听叩门声响起。

这样早来署衙的,一定不是她的同僚兼半个上峰王神玉,而是裴行俭。

姜沃头也不抬道进。

果然。

来人三十许,生的眉目舒朗,风骨秀爽。又因师从将军文武兼备,行坐之间又带着一种峭整清彻。

姜沃每每见到他也觉赏心悦目:“守约到了。”

裴行俭,字守约。

“姜侍郎。”裴行俭递上手里厚厚一沓文书,都是他已经整理好的,只等姜沃看过就可以押字盖印了。

姜沃接过——真是,心旷神怡。

她的手按在桌上她昨日备好的册目上:“后日咱们就随驾起京,这些要交付王公的文书也已然厘清。这两日也无旁事了。”

只等王神玉来交接公务。

姜沃推开窗,见外头雪停了:“今日既无事,不如把薛将军也请来,咱们把上回《春秋纬》中的‘山异’和‘云气异’论完吧。”

裴行俭眼睛倏尔一亮:“好!我这就去北门请薛将军。”

姜沃说的薛将军,自是薛仁贵,两人相熟自风水之论。

而裴行俭,亦是少时便通晓‘阴阳历数’。

姜沃有时都要感慨:这大概就是同类吸引法则吧。

薛仁贵是自己写过《周易新注本义》的风水大家,裴行俭亦是将自己多年对阴阳、历术的研究写成了《胜负四十六决》。[1]

三人有暇时,就常论起风水谶纬之术,以及风云、地利对战事的影响。

说起风云,姜沃又想起了师父。

李淳风写成了《乙巳占》,可是世上最早给风定级的人。

算来,师父出海已近半年,中间停岸之时曾寄来一封信道一切平安。不知现在已经到爱州否?

*

薛仁贵到的很快。

姜沃已经在院中石桌上备好了茶——冬日里干燥寒冷,王神玉就把他心爱的‘蕉叶覆鹿’小木几搬走了。

薛仁贵坐下,都不及喝一口茶,就道:“正是该论完才好,否则你们随驾一年半载的。我只好自己心急。”

说着还取出几张纸,都是上回论过,他回去后又想起来的未定疑惑。

又不由追问姜沃:“姜侍郎,李仙师什么时候回京?我已然见过他制出来的罗盘,实在是神仙造物——想来他这回出海归来,在风云气候上,一定又有新论!”

姜沃回答之际,裴行俭已然拿起了薛仁贵写的几张纸。

日光从层云后破出,山茶上的春雪渐次化去。

*

玄学讨论小组会,进行了快半个时辰后,王神玉终于到了——没有早朝的日子,‘爱岗敬业’王侍郎,也会遵照往日习惯,自动把朝会时间空出来,心安理得晚到。

姜沃起身问他是否现在交接公文。

王神玉摇头,风雅自然落座在石桌旁最后一个石凳上:“听你们正在论风水,继续吧。”

裴行俭替他倾茶。

王神玉愉快加入讨论。

*

“我还以为进了太史局!”

且说四人摸鱼有多认真呢——

直到一声苍老严肃的声音自身旁响起,他们才一起惊觉回头。

只见一身紫色官袍的王老尚书站在那里,目光跟声音一样严肃。

姜沃:……

*

王老尚书今日过来,是想在离开长安前,亲自查一查两位侍郎的交接公文,再有,就是要对王神玉耳提面命一番!

皇帝在长安时,王神玉都这样懒散,接下来,他还不得变本加厉?

若非圣命直接替吏部定了随驾的侍郎,依着王老尚书的心意,他觉得姜侍郎呆在长安暂管吏部事,他倒是更放心些。

于是临行前的王老尚书,带着满腔嘱托,亲自过来侍郎院。

才进院门,就见院中石桌旁,王神玉姜沃几人,正在讨论着桌上数页公文,甚至还人手一支狼毫笔,随时在纸上写写画画,看起来认真的不得了。

王老尚书欣慰地捋了捋雪白的胡子。

他少见王神玉在公务上这样专注,果然是因为自己要离开长安了吗?

如此说来,让他留守长安独当一面,似乎也不是坏事。

王老尚书边欣慰边往前走。

直到走到桌边,听到了看到了几人在讨论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王老尚书有点怀疑自己:莫不是我走错了?其实走到了太史局?

*

几人皆起身,面对王老尚书垂首站好。

姜沃忍不住看了薛仁贵和裴行俭一眼:你们两位名将怎么回事啊,居然如此无警惕心,都让上峰走到身后了,还在一无所觉地摸鱼。

而薛仁贵很快展示了他名将的天赋——兵贵神速,迅速告退而去,还不忘把桌上的纸页都拢了拢揣上带走了。

姜沃:……

薛仁贵不是吏部人,溜就溜了。王老尚书则带着秋风扫落叶一般的严厉,对剩下三个下属进行了一番严肃的思想教育。

后因裴行俭和姜沃素日表现良好,得以早些解脱去‘整理公文’。

他们也实顾不上同僚情谊,速速撤离,留下王神玉独自承受一切。

*

二月十二日。

圣驾浩浩荡荡离开长安。

只是帝后的舆驾并未直接往洛阳去。

皇帝先择了近百官员相随,欲先巡幸并州。

又令中书令杜正伦带领其余大部分的署衙朝臣,先缓行向洛阳宫,将诸部安置妥当。

朝臣皆未料到皇帝居然一出长安,就要分两路而行。

不免有劝谏者。

连中书令杜正伦都就圣驾安稳之事,劝圣人不要分两路,还是直向洛阳的好。

皇帝未从谏言,坚持分路。

杜正伦只好罢了——毕竟如今的宰辅,上谏者寥寥。

侍中许敬宗完全是皇帝说一是一,就算不合规矩的事儿,他这个曾做过礼部尚书的人,也能给皇帝找出个规矩来圆场。

尚书左仆射依旧由李勣大将军兼任,他在朝上向来少言。

右仆射卢承庆也是一样的性情。

说起卢承庆,这位也是倒霉。他原是开国功臣范阳郡公之子,先帝在时也颇为重用,官至尚书左丞,下一步也是拜相了。

然而后来当今登基,他不知怎么得罪了褚遂良,就被一路贬黜,直接被弄到甘州(甘肃)吹风去了。

直到这两年才被捞回来拜相,算是耽误了几年。

有此波折,为官便分外谨慎起来,平日也是沉默寡言的。

皇帝巡幸并州之事,就此定下。

*

并州。

对帝后来说,并州都是特殊的。

媚娘,祖籍并州文水。

而皇帝是三岁封晋王,五岁被先帝再封‘并州都督’。

只是彼时皇帝年幼不能赴任不说,哪怕后来到了可以出京的年纪,先帝都不舍得他出宫,何况出京。

因而多年来,晋王一直只遥领并州。

真正镇守并州,代并州都督职的,一直都是李勣大将军。

一切,似乎在冥冥中都有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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