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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章 离真死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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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真眉头舒展,小小意外,无碍大局走势。

离真率先走出那座以十八件山上宝物作为阵法枢纽的雷池,剑意显化而成的观照,紧随其后,其余黑衣仙人依次跟随走出。

离真转头说道:“好一个阴神远游的障眼法,这座雷池,天地两劫,算是送你了。”

代价不小,十八件宝物,十八处阵眼,天劫地劫过后,会毁弃大半法宝品秩的物件,其中两件半仙兵,五雷法印与仿白玉京宝塔,不会就此销毁,却也会“跌境”,沦为法宝品秩。

只不过他是离真,老祖的闭关弟子,所以这点代价,完全可以承受。

只是小意外一个接一个,先是此人顶替宁姚离开城头,然后始终没有近身厮杀,白费了那座杀机重重的剑意牢笼,如今竟然连他都骗过了,只留下个出窍远游的阴神,独自扛下足可重伤玉璞境剑修的雷池大劫,终究让离真心中不喜。

年仅十二岁,言行跋扈,目中无人,絮絮叨叨,脚踩大妖头颅,站着不动让他一招。

此人竟然都没有上钩。

换成任何一位剑气长城的年轻剑修,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除去宁姚之外,原本都该死得不能再死了。

离真忍不住再次转头望去。

那青衫男子,在被离真道破玄机后,也不再掩饰,双脚离地,衣袖飘摇,稍稍远离地劫带来的,只见他手腕翻转,手持一把合拢起来的玉竹折扇,轻轻敲打手心,衣衫出现一阵涟漪震动,身上青衫随即褪去了障眼法,变成一袭雪白长袍,那人与离真对视一眼,微笑道:“折腾出这么大阵仗,只困住了我这小小阴神,心疼不心疼?这就走了?不留在雷池当中,死死盯住我的烟消云散?不担心天劫打我不死,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人一手持扇,然后抬起一只手,手心有一张青色材质的符箓残迹,如些许青泥沾手。

一张符箓而已,就换了离真那么多半仙兵和法宝的跌境和损毁。

关键是让真身离开了一处必死之地。

城头上的剑仙,大多松了口气。

壮烈而死,终究还是死。

离真笑道:“阴神还是阴神,终究不是什么障眼法,没了就是没了,你的修士境界似乎不高,何况三十岁之下,再高能高过宁姚和庞元济?便是有那至宝傍身,真有万一,给你运转古怪神通,抵挡天地大劫片刻,不也是个死。说不定还要白白送我一桩福缘。别人送我,我还未必乐意收,但是从你身上抢,就是件破烂法宝,我都会觉得很有意义。”

离真逐渐远离雷池,边走边转头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什么时候剑气长城又出了你这么个有趣家伙,但是我知道剑气长城的宁姚,听得到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主动替陈清都还礼,宁姚不拦着你,陈清都还敢押重注,在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必须要死,付出点代价怎么了。说不定杀你,比杀那宁姚,半点不差。”

离真指了指高处的剑气长城,“代价?以后整座城头都是我的修道之地。”

离真望向那位白衣飘荡的年轻人,挥挥手,“走好。”

阴神崩散,从此魂魄不全,对于修士而言,就算是落下神仙难救的病根了,战力更要大打折扣。

那阴神微微一笑,双袖一震,符箓如行云如流水,铺天盖地,先前丢出的符箓都被离真的宝物碾压震碎,没关系,我符箓有点多。

五行符箓,雷法符箓,雪泥符,《丹书真迹》上的阳气挑灯符,齐景龙传授的引渡符,学生崔东山传授的搜山符,不下二十种。

先前符箓无法结阵,自然是遗憾事,但是依旧可以借助众多符胆灵气残余的流转,帮着观察天劫地劫细微处的气机流转。

离真突然停步问道:“先前你那心存死志的那副模样,是故意引诱我早早丢出这座阵法?”

那白衣阴神微笑道:“你猜。”

离真好心提醒道:“好好消受那天地两劫难,记得别忘了,十八位看守宝物的芥子剑仙傀儡,等到两劫启动,它们就空闲了,每一次出剑,都相当于地仙剑修的倾力一击。”

离真望向一处,“是不是可以现出真身了?”

先前离真在岳家剑仙的脑袋上,动了点小手脚,那张帮对方隐匿气息的古怪符箓没了后,藏在哪里都没用了。

离真视线所及处,涟漪如水纹荡漾开来,走出一个双手袖管卷起的青衫男子,身边飞旋有两把北俱芦洲恨剑山仿造的剑仙飞剑,松针,咳雷。

两把飞剑一闪而逝。

离真不再言语,身后两位剑意凝聚而成的黑衣仙人掠去,剑光如虹。

陈平安一脚踏地,在原地凭空消失,躲过了两道剑光,又有两位黑以剑仙,其中一位持剑站在离真身前,另外一位身形消散不见踪影。

唯独那位剑意凝聚最为实质、近乎真人的高大“观照”,始终站在离真身后。

境界不高的剑修,同时又是境界不低的纯粹武夫?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离真心中的不快清减几分。

大妖重光低头弯腰,站在灰衣老者身后,欲言又止。

灰衣老者笑道:“蛮荒天下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离真此次吃点小亏小苦头,无妨。现在论胜负,还早得很。”

只有吃过了苦头,才会知道专心练剑。不再内心深处,排斥“观照”的身份。

大妖重光谄媚而笑,只是瞬间悚然。

不是离真必赢的结果吗?

灰衣老者说道:“不会输就是了。”

大妖重光汗流浃背。

灰衣老者笑道:“离得这么近,站了这么久,大道气息也给你挣了不少,就当是先前两场小打小闹的封赏。”

大妖重光弯腰后退,悄然离去。

城头上,左右没有出剑劈砍那座天劫云海。

三十岁以下的剑气长城年轻剑修,无一例外,都是天才中的天才,这就是剑气长城数千年唯有的大年份。

上一次出现如此大年份,正是剑气长城战事最为惨烈的那一次,以至于城头之上,只剩下陈清都一人镇守。

但是这一次,剑气长城三四十年以来,对这些孩子,呵护极好。当然代价就是多死了许多替孩子们护阵的地仙剑师。

庞元济说道:“换成是我,天落五雷,地发杀机,肯定躲不掉,就只能硬抗,会死。”

高野侯的妹妹高幼清,轻声道:“我只会死得更快吧,死于那座剑阵。”

董画符说道:“那小畜生是托月山主人的闭关弟子,除了宁姐姐,咱们谁输了,都是正常的事情,不用多想什么。你瞧瞧咱们,谁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多的半仙兵、法宝?所以按照陈平安的说法,对付这种有钱有势有靠山的,就不能‘我吭哧吭哧去单挑送人头’,‘要让对方来单挑我们一群’,到时候大家分账,个个富得流油。”

庞元济说道:“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是我们也要看到那小畜生,光是能够一鼓作气驾驭这么多件宝物,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此次与陈平安捉对厮杀,也亏得是陈平安,对方那些大大小小的圈套才没有立竿见影,下次战场对阵,我们要特别小心这种人。”

一个与宁姚、陈三秋以及叠嶂酒铺关系都不太好的年轻剑修,说了句公道话,“比那心脏手黑,那小畜生找错人了。”

宁姚抬头望向那座云海天劫,默不作声。

换成是她,挡下不难,但是影响深远,会很麻烦。

陈清都笑道:“宁丫头,如果换成是你下场,自然不会有那赌约。而且既然陈平安被我拉到了城头上,就不会有这‘如果’了。”

陈清都想起一桩难得记住的旧事,“吴承霈曾经质问阿良,天底下到底谁不能死,与姓氏与家族,到底有无关系。”

“阿良也没辙啊,这种问题回答起来最麻烦,所以后来只好跑了一趟托月山和曳落河。”

陈清都笑了笑,转头望向宁姚,“我自然看重你与陈平安,可我还真不觉得你们就死不得。说开了去,有点复杂,宁丫头,懂我的意思?”

宁姚点头道:“懂。但是我很不高兴,不为自己,为陈平安。”

左右冷笑道:“不高兴之人,还得算我一个。”

陈清都却笑容更多,与宁丫头说话就是省心,左右这般直爽,也很好,“这就好。省得万事不上心,不高兴才好,不然左右就是前车之鉴,练什么剑,为何练剑,生死为何,一直鬼打墙。直到今天,才稍微像一名真正的剑修。”

陈清都置若罔闻,自言自语道:“真正的剑修。”

真正剑修,会为人间出剑,可忘生死,超脱生死。

这件思虑越深便极难做到的大事,也是不经意间就可以做到的小事。

又其实是许多中五境剑修可以做到、上五境剑仙反而越来越做不到的怪事。

人间越来越不美好,心灰意冷不愿意。人间世道越来越美好,便要难免舍不得,剑术不高,舍不得也没办法,还不如为自己为他人一死了之,剑术够高,便有本事给自己找那万般理由不死,这亦是天经地义的人之常情,苛求不得。

人心此物,不愧是当年神祇设置出来最有意思的一座牢笼。

至于另外一座牢笼,是人对于光阴长河的流逝观感,远古圣贤,分开天地,后世苍生,得了无形庇护,只是岸上观景,故而总是差了点意思。所以任何一个人,真正证道之前,哪怕是那飞升境,难免有那人生虚妄之感。这是一个三教、诸子百家圣贤万年以来,都在孜孜不倦试图寻觅出一个最终破解之法的天大难题。

仙人境修士的求真,儒家的以浩然正气底定人心,佛家的破我执,道家的返璞归真,都是在此事上下苦功夫。

每个人都在辛苦求活,每个人又都在默默求死,何其矛盾。故而才需要追求人生天地间,形如日中景,心如天上月,一切观彻,澄澈光明。

陈清都与宁姚说了一句奇怪言语,“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别觉得陈平安此战会亏太多。”

宁姚默不作声。

陈清都笑道:“我又没求着陈平安离开城头去还礼。”

战场之上,尘土飞扬。

三位身形虚幻缥缈的黑衣仙人出剑,始终各站一方,将那陈平安围困其中,剑光璀璨,声势如雷,毫无章法可言,就是朝那陈平安一通乱砸。

其中一位黑衣仙人被近身一拳砸中后,身形震散,只是很快便剑意重聚,剑意凝聚的死物,不过是稍稍黯淡几分,出剑依旧如常,剑光极快极重。

也有一位仙人被己方剑光砸中,然后继续好似死而复生。

另外那处实力悬殊的战场,蕴藉五雷正法的云海低垂,大地被雷池牵引上升,显然是要天地接壤,碾杀身处其中的那位白衣阴神。

第三位一直隐匿在暗中的黑衣仙人现身站定,不知不觉,分立四方。

弹指之间,四位黑衣仙人背后大地震颤,有神像拔地而起,矗立起四尊天王法相,如同世间最栩栩如生的彩绘神像,然后当四位剑仙同时掐剑诀,四尊天王法相便同时睁眼,呈现出天王怒目状。

其中一尊神像,华丽绚烂,全身金光流溢,头戴五佛宝冠,身穿一件金黄甲胄,佩戴珠宝璎珞,右持宝幢。

又有神像金人,身赤紫色甲胄,脸显忿怒相,右手持矛,矛端着地,一手举宝镜,映照大地。

又有天王法相身着天衣,左臂下垂握刀,掌中托宝。

最后一尊神像身上缠龙,右手持有一条红色绳索,相传能够镇伏各方龙王。

离真一心两用,既看法阵当中的对手真身,也细心观察那天地两劫当中的白衣阴神。

四尊天王法相各持宝物,以宝光重新笼罩出一座小天地,四位黑以剑仙在结阵之后,便自行身形消散,化作丝丝缕缕的精粹剑意。

陈平安一拳递出,云蒸大泽式,打得那座小天地天幕震动不已,暂时无法以天威下沉、镇压大地。

与此同时,飞剑初一掠出本命窍穴,绞杀那些近身剑意。

离真扯了扯嘴角,对方的压箱底本事倒也不少,直到这一刻,才被逼着祭出御敌。

离真心思微动,身后那位“观照”向前踏出一步,如护法真神,庇护离真。

一缕风驰电掣的幽绿剑光,以超乎想象的飞掠速度,瞬间钉入观照身躯,直直破开,然后剑尖微颤,距离离真的眉心,不过一尺距离。

离真后退一步,观照缥缈身形愈发凝聚,就要伸手以双指禁锢那柄阴险至极的偷袭飞剑。

不曾想那把一击不成的幽绿飞剑倒掠消逝。

凡夫俗子,体魄孱弱,即便得了一件山上法宝也驾驭不住,只会遭殃。

同理。不是所有地仙都可以完全驾驭一把半仙兵。

至于让那仙兵认主,更是难如登天。

但是离真如今手上就有仙兵,而且是两件。

离真抬起一只手掌,是如今所有五岳真形图的祖宗符箓,名为三山符。

一旦祭出,代价之大,便是离真都要叫苦不迭,用来对付宁姚,离真舍得,对付眼前这个年轻人,还是不太情愿。

所以离真继续虚握为拳,摊开另外那只手,手心那枚缓缓流转剑丸,曾是自己,或者说是那个观照的本命飞剑,托月山一役,原本已经破碎不堪,只是被托月山以巨大代价,温养万年,才一点一点恢复巅峰,历史上每次攻城大战,都会有专门大妖负责以远古秘法撷取剑气长城的观照剑意,秘密送往托月山,其中那位托月山嫡传大妖,就是亲身涉险,想要窃取更多剑意,因此才会被董三更联手陈熙困住。

活捉一头飞升境大妖,远远不是斩杀一头大妖那么简单。

当离真摊开手心后,剑丸只是一阵轻微颤鸣,便导致离真四周天地都开始扭曲起来,而那无非是剑意凝聚而成的剑仙观照,竟是转头望来,它明明是死物,此刻却流露出一丝很像人的复杂眼神。

离真抬起头,重新握拳,对那“观照”微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你的。”

观照轻轻挥剑,将那骤然出现的一抹幽绿剑光击飞。

离真不再管那把神出鬼没的飞剑,大步向前,穿过观照的虚无身形,继续观战。

那个年轻人真不是一般的扛打,天王法相一根长矛砸下,竟是直接以胳膊挡下,整个人被一击之下,直接打得双腿没入地面。

城头之上,剑气长城的年轻天才们继续以言语心声交流。

董不得微笑道:“又是一场陈平安毫无还手之力的交手啊,一边倒,一边倒了。”

郭竹酒使劲点头道:“那小畜生真是厉害,与齐狩可以称兄道弟,以后战场上见了面,双方开打之前,可以先倾诉衷肠。”

陈三秋苦笑不已。

其实这些个看似插科打诨的言语轻松,恰恰是因为人人心弦紧绷。

只说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绿端小丫头,这会儿额头满是汗水,揪心不已。

云海低垂、大地抬升的过程当中,天地尚未彻底接壤,地上整座雷池接引云海,便有五雷砸地,天地之间,出现越来越多的雷电长鞭,落地之前,它们还会分出无数条细微蕴含雷法真意的乱窜电蛇,一袭白衣阴神被围困其中,只能不断御风躲避,不但要躲避轰然砸地的五雷电柱,还要避开那些如瞬间枝叶蔓延的紊乱电光。

可是当天地接壤,双劫重叠。

注定无处可躲。

离真对那四尊法相笑道:“不用着急,让这位原本武道高远的纯粹武夫,慢慢变成一副形销骨立的枯骨架子,尝一尝那俗子成神的滋味。”

说完这句话后,离真抬头望向那个宁姚,听托月山师姐说,剑气长城的剑修,最吃这一套。

那个阴神与真身分别身陷两处战场的年轻人,大概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只是宁姚不曾看离真一眼,只是凝视着那座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的云海。

宁姚不在意离真的言语挑衅。

远离城头的大地之上,却有飞剑继续向离真掠去,如同剑修问剑。

这一次不再是只有那一抹幽绿剑光,而是三把齐至。

率先一把,是那细弱针线的松针。

观照一剑递出,那把飞剑却骤然改变轨迹,消失无踪,大地之上唯有一条深浅一致的沟壑。

观照手腕一拧,继续出剑,是那声势惊人的咳雷,依旧是不战而退,只是被观战一剑的沛然剑气所波及,撤退之时,剑尖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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