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人心(1 / 2)
作为未来能和赵高一起写字帖的人,李斯的字写得很不错,布白整齐,稳健匀称,堪称绝妙。
而韩非的字迹,苍劲峻峭,气势遒劲,和李斯之字是两种不同的风格,却也并不比他差上多少。
李斯刚和韩非相识时,将其视作好友,引为知己,那时的他很喜欢韩非,觉得自己和韩非之间的情意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密,宛如当年的管鲍之交。
韩非的才学高于李斯,家室高于李斯,字迹也和李斯不相上下,就连在学室中听学时,荀子先生都会更欣赏韩非一些,这是李斯自己都承认的事情。
不承认也不行啊,毕竟谁都有眼睛和嘴巴,聪明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俩孰高孰低,还不如主动承认,起码可以落个虚怀若谷的好名声。
“回大王,”李斯恭敬,谦虚地说道,“臣字迹粗鄙简陋,不值一提,自认不及韩君也。”
嬴政突然笑道:“先生莫要妄自菲薄,韩君字迹虽好……”
“但您也不差。”
他只对李斯提及了韩非的字迹,丝毫没有提及韩非的学说,倒是弄得李斯有些不解其中意了。
回想起来,李斯感觉自己这一辈子仿佛都在揣测别人的意思,在上蔡时,他要揣测上级的意思,在兰陵时,他要揣测荀子的意思,来到了咸阳,他又开始揣测文信侯的秦王的心意了。
秦王尚未亲政,相邦依旧权势逼人,李斯要像走平衡木似的,在他们中间反复保持一个平衡。
他自谦道:“大王过奖了。”
嬴政的态度突然热切起来,他转移了话题,赞道:“先生之计真乃奇谋,今晨从传来消息,楚国司败年事已高,又饮酒过度,身子经受不住折腾,已经卒了。”
楚国官员制度和其它六国不同,司败相当于秦国廷尉一职,主管刑狱诉讼事宜,算是一个国家的最高级司法官了,楚国原司败是坚定的反秦党,一直主张六国合纵攻秦。
而接任他的新司败,收取了秦国使者很多的金玉珠翠。
从秦者以利贿之,不从秦者以剑杀之。
秦国的强大,不仅是战场上的骁勇之兵,还有很少被人注意到的,朝堂之间的暗流涌动。
知道自己计谋的第一步已经成功,李斯欣喜不已,默默在心里夸自己厉害,但表面和嬴政还是说了一堆客套话。
其实嬴政很欣赏韩非的学说理论,可他知道自己如今尚未勤政,虽然自己对外一边培植李斯,姚贾等亲信实力,一边笼络蒙骜,王齮,麃公等贵族势力,但真正独掌大权,还尚且需要再等几年。
李斯意识到秦王已经注意韩非了。
荀子先生门下有两人入秦就足够了,秦国的官场很拥挤,不再需要第三个人了。
李斯是一个极度的利己主义者,在没有触碰到自己利益之前,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将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名都加诸在韩非身上,可一旦触碰到自己切身利益,即使是损一毫而利他人,亦不与也。
提到韩非,他是真的有些急了。
他不想让秦王注意到韩非之才学,那就只能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奉献给秦王,朝秦王表示出自己最坚贞不渝的衷心。
韩非恋韩,不可能为秦所用,那他的才能就和掉落在街道上的尘垢粃糠一样,毫无用处。而自己,对于秦王来说要比韩非好用百倍。
嬴政道:“李卿之于寡人,恰如由余之于穆公也。”
由余帮助秦穆公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称霸西戎。
李斯跪地,恭敬严肃道:“臣愿为大王尽忠竭智,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以报大王知遇之恩。”
嬴政连忙将他扶起:“李卿快快请起。”
嬴政作壁上观,掌控人心,以权势为饵,财名为诱,总能钓出他想要得到,仅忠于秦王的人才。
……
沣水,姜宅,堂室内。
又到了每月一次员工聚餐的时候,大家同聚一堂,屋外白雪纷纷,寒气弥漫,屋内灯烛摇曳,温馨热闹。
今日姜宅中来了新的门客,名为豫衡,是位小说家。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稗官是先周朝的一种小官,专门负责给君王搜集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以供省览。因为地位低微,又没有独属于自己学派的救世理论,向来为世人所不耻。
姜珂却不这么认为,小说家之流,常年游走于各国街巷里闾之间,搜集到的情报简直多到无法想象,相当于后世的营销号。
都是人才。
然而,豫横却是个特例,他的祖先并不是朝中稗官,而是一位刺客。
还是一位和荆轲同在一本《刺客列传》中的刺客,叫做豫让。
豫让的名声赶不上荆轲,并不是因为他实力不如人,而是他刺杀的对象知名度远远比不上秦始皇。
春秋末年,晋国公族势力衰微,权利都掌握在六位氏族手中,豫让先后侍奉过范氏和中行氏,后来这俩家都被灭了,于是他就去做了智氏的家臣。
智氏的家祖智伯特别尊重宠幸豫让,把他当做自己的心腹看待。
后来智氏也被韩赵魏三家联手给灭掉了。
因为赵家是灭智的主谋,豫让认为“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智伯是他的知己,所以他愿意为赏识自己的智伯献出生命,去刺杀赵家的家主赵襄子。
他几次三番想要刺杀赵襄子,皆未果。
后来干脆用漆涂身,使自己的皮肤红肿流脓,像是生了赖疮,又生吞炭火,弄哑嗓音,再改变身形到豫让亲人都认不出他的地步,抱着必死的决心再一次去刺杀了赵襄子。
不出所料,又失败了。
赵襄子非常赞美他的义气,于是脱下自己的衣袍送给他。豫让将衣袍当做赵襄子,用匕首刺了几下,也算是完成他当初说要替智伯报仇的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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