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人才(1 / 2)
这人细眼长眉,左右匀称的胡羊鼻,身材消瘦却很有精神,发须灰白,却无任何垂暮之气,一副斯文温雅的气质,身后跟着同样穿着蓑衣的两位小童,是他的两名弟子。
看这三人的样子,应该是经过长途跋涉才来到咸阳,可他们身上带得物件却很少,每人仅有身后的一个竹箧。
老叟害怕竹箧被雨淋湿,总是不自觉地将雨伞倾向竹箧,因此身上蓑衣已经完全湿透。
视线灰蒙蒙的,秋雨许久未停,空气很是湿润,给人一种凄凉萧瑟之感,他进入咸阳城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本打算随便找一间逆旅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拜访好友,却没想到进城后才刚没走几步,就有一辆装饰豪华的车队停在他面前,领头车中人正是最新上任的监御史姚贾。
姚贾从车上下来,也顾不得这人满身的雨水,态度热切,就要将他往立车上拉。
姚贾:“今日天气恶劣,行至半路,立车出了意外,这才未能及时赶来城门口相迎,还望尉兄莫怪。”
此人名为尉缭,魏国大梁人,之前和同为大梁人的姚贾有些交情,不过当时,在所有人看来,这份交情算是姚贾高攀了,因为那时的姚贾只是大梁一名地位低微的里间门人之子,而尉缭,却已经是人人追随,满负盛名的尉缭子了。
当时,他们地位悬殊,即使是现在,姚贾已经在咸阳内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可面对尉缭时,心里依旧自愧不如。不过他对尉缭倒是没有任何的嫉妒仇视,否则也不会给他写信入秦了。
相反,姚贾倒是很想效仿穆公时期的百里奚和穆公推荐蹇叔,他也和嬴政主动推荐了具有不世之才得尉缭。
“天气无常,并非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我怪你作甚,要怪还不如怪这秋雨来得太过不合时宜。”
他说完后,姚贾看了一眼尉缭,一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姚贾:“我王早闻尉缭子盛名,得知您能来秦国,高兴许久,不知……”
“今日阑风长雨,天气寒冷,我年事已高,精神不济,又赶路太久,再没有多余气力。”尉缭拒绝道,“还是应该赶快找间逆旅住下,好好休整一番。”
姚贾看他被雨水淋得湿透的蓑衣,心想也是,尉缭这个岁数,赶路一天后实在再经受不起彻夜长谈的折腾了。
于是命令手下去章台宫给嬴政传信,将今日情况仔细解释给大王,随后又对尉缭说道:“尉兄莫要说笑了,这咸阳城内好歹有我姚贾一席之地,若还让你去住逆旅,先不说是否会被人调笑,就连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都消失没有了。”
“咱们许久未见,你若是不嫌弃,不如来我宅中,我命人为你设下筵席,好好款待款待你。”
尉缭闻言,点头同意,上了姚贾后面的立车,去了姚宅。
一进屋室,立刻有隶仆为一人脱下蓑衣,又送上热汤,尉缭沐浴过后穿戴整齐,在热蒸汽的作用下,淋雨的身体稍微暖和一些,他拒绝了姚贾的设宴,只简单地吃
了一点飧食(),言说自己这一路奔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身体疲累,要睡下了。
姚贾也不勉强,反正来日方长,尉缭之学识,也不是一夜两夜能谈得完的。
然而,尉缭嘴上说自己要睡下了,实际上却跽坐在书案前,小心拿出竹箧里被帙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竹简,提笔在上面继续著写。
这几卷竹简是尉缭倾尽毕生心血撰写而成的兵书,名为《尉缭子》,说是兵书,但和《孙子兵法》不同,《尉缭子》并非是只教导人如何打仗杀敌,这其中有各种治国思想,策略,和政治经济皆有关联,就连律法也有涉及。
尉缭的弟子王增坐在旁边为他磨墨,感到有些困倦,没忍住打了个哈气,提议道:“先生,我看秦国很多官吏都在用白纸写文书,这东西不仅容易携带,还很轻便,好几本书加起来的重量才和一卷竹简相等,要不,您也……”
尉缭回他:“纸张虽好,却不容易存世。”
提议被驳,王增也没有任何不满,只是讪讪地闭嘴,继续磨墨。
如今七国之中,秦国不光是最凶残的国家,还是最神秘的国家,秦王继位时下了一场震惊当世的作物雨,经由鬼谷之徒的潜心种植,居然真地种出来了亩产千斤,能使黔首们吃饱穿暖的作物。这个消息经由隐藏在各国的秦谍的传播,很快便传遍了山东六国,因此弄得不少黔首人心惶惶,暗自猜测秦王政莫非真是天选之人?
这时黔首们大都迷信,魏王处理了一批又一批“暗中传谣言”的黔首,可即使明面上安静了,暗地里却没任何消停。
尉缭自入秦以来,便弃了安车,一步一步地用脚步丈量秦国国土,不得不说,秦国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意外,虽然对外杀敌残暴,对内却很重视耕种,这和魏国恰好相反。
除了秦国,再也没有哪个国家会无偿给黔首们分发新型农具了。
夜已经很深了,屋内的烛火却依旧亮着,发出暖黄的的烛光,姚贾看见这些烛光,也明白尉缭的想法。
第一日姚贾下了朝会,邀请尉缭去见秦王,结果又被他以感染风寒,身体抱恙为理由给拒绝了。
然后继续在房间里著写兵书,《尉缭子》这卷书细究起来,有很多矛盾,比如明明主张以严刑俊发治国,但却推崇德政,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明明入秦,却又不去见秦王。
七日后,姚贾询问他风寒可有好些,然后被告知他老毛病又犯了,这些日子总是膝盖疼……
将近一月,尉缭总是以各种理由来婉拒,啊不,明拒嬴政的邀约。
其实这也正常,这个时代稍微有些名声和实力的人,都点超尘出俗的清高气节,既是试探秦王是否爱才,也是自信于自己的才华。
任你如何搓手顿足,我自巍然不动,安如磐石。
但尉缭是真有才华,傲点也行。
果然,他在姚贾宅中度过第一个月,某日下午,残阳西斜,他正在著书,忽然室外传来脚步声,尉缭被这声音吸引,放下毛笔,循声走去。阳光洒照在面前男人身
() 上,太过强烈耀眼,为他镀了一层光,无法看清这人全貌,只能依稀看清他魁梧伟岸的身形,但只凭这股傲然的气势,也足够尉缭认出眼前人的身份了。
是这个国家的王,秦王。
嬴政道:“寡人不请自来,可有叨扰到先生著书立说?”
尉缭回他:“回大王,并无叨扰。”
“既然如此,寡人与尔言,先生推行仁政,可如今天下战乱不休,先生怀有才德却不入世,这能称得上仁吗?”
“明明想要救世,却一再错过机会,这能称得上智吗?”
短短两句话,尉缭便得出结论,这秦王……还真有点东西。不过他尉缭也并非是什么无能之辈,当即反问道:“既然大王知道如今天下战乱不休,那请问大王可知这天下是因为谁才战乱不休的?”
嬴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先生认为,以咸阳之军,攻打雍城之军,结果如何?”
尉缭不解:“一者皆是秦国土地,大王为何要攻打雍城?”
咸阳,是秦国现在的都城,雍城,是秦国先前的都城,用咸阳攻打雍城,怎么想都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
莫非是雍城发生叛乱了?
嬴政:“正如先生所言,雍城和咸阳,皆是秦国的土地,所以不会相互攻伐,所以,寡人意欲灭六国,平天下,届时天下一统,凡目之所至皆为秦土,战乱自然就少了。”
尉缭:……
秦王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
尉缭返回书案处,将自己著写的《尉缭子》前三卷交给秦王:“老叟老迈年高,行将就木,无论是身体还是智慧都已衰退,帮不上大王什么忙了。”
“唯有这几卷书简,是我耗费毕生心血所著,大王若不嫌弃,便拿去品读吧。”
说实话,嬴政一点儿没看出来尉缭哪里身体不好了。
“先生何必自谦,寡人之志,尚须先生之才而助之。”
闻言,尉缭问了嬴政几个关于军事政治上的问题,嬴政也都一一回答了,随后又反客为主询问尉缭有何计策能助他统一六国。
尉缭的计策和李斯相同,无非就是派人去各国游说大臣,听话的,厚结遗之,不听话的,利剑刺之,并详细地分析出了各国弱点。
嬴政与其相谈甚欢,直至月上中天,方才离去。
世上有这样一个道理,钱全部都往不缺钱的人流去,爱全部都往不缺爱的人流去,自然,人才也全部都流向了人才多的地方。
这个赛季七国人才都流向了咸阳。
咸阳现在已经卷到什么地步了呢?
范增,日后项羽手下第一谋士,西楚霸王的亚父,现在在咸阳当太仓令,负责管理国家粮仓,秩六百石。
如果在项羽时期,范增定会生气到拂袖而走,认为项羽是在看轻自己,但他现在可是一丝一毫的不满情绪都不敢有。
一来是他现在刚四十岁,还没到项羽手下第一谋士的那个年龄,一来
,这咸阳实在是太卷了,荀子,蒙恬,王翦,姜珂,李斯……
现在又来一个尉缭,尉缭的热度还未褪去,咸阳城内又来了一位大才。
此人名为顿弱,齐国稷下人,游说之士,更是一名巧舌如簧的纵横家。
据说他厉害到见了秦王都不用参拜。
范增:……
从前范增在楚国时,愤恨于楚国只有春申君一位可用之才,被秦国打得都不敢反抗了,他酒后迷茫时也曾想过,我的才智不比楚国其他大臣差,若我入朝为官,兴许也能……
能个鬼啊。
山东六国,毁灭吧。
偏偏姜珂还一直给他画饼,说等秦统一六国后,届时原六国的土地无人治理,又不好启用当地豪强氏族,所以范增再熬几年资历就能升官……
顿弱入秦不到两月,咸阳内发生一件大事。
尉缭带着自己的弟子离开咸阳,逃走了。
知道这件事的嬴政顿时怒不可遏,就连身边空气温度都降低了许多,推来推去,最后劝谏秦王的任务还是交给了姜珂。
姜珂:……
其实不是很想劝,每天上班管理别人的钱已经很烦了,现在还要劝秦王,又给不加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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