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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看人脸色的本事,进了部队以后,嘴甜脸白会办事,抽烟喝酒全都会,居然也混得如鱼得水。

但他最大的问题是没钱,没钱就没法送礼,送不了礼就留不了队,两年一到只能打着背包退伍走人。老领导看他穷困潦倒,心软指点了他一句,介绍他跑到大西北去和俄罗斯人倒腾煤矿。我爸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但是算钱精明得要死,脸皮又厚,酒量又好,仗着年轻不怕死,一个人喝趴了一圈毛子,居然真让他把那个小矿啃下来了。

在边境线上来回倒腾了几手,挣下来一份不薄的家底,他就拿着这笔钱回阳城倒腾起了有色金属冶炼。阳城这块地方,是码头,又是出了名的有色金属矿产之乡,我爸没技术没资源,就靠嘴会说、眼光毒,在阳城磨了六七年,竟然也慢慢打下了一份家业。那会儿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仔仔细细找了一圈,从当地找了个家境窘迫的漂亮女学生成了家,就是我妈。

我妈家里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但是就数她读书最好。她想考大学,但是三份彩礼都等着卖掉她来换。她在家里一哭二闹,做不出来三上吊的事,终究是没拗过爹妈,把她高中毕业证撕了,按着头就扭到了民政局去,在结婚申请表上签字画押。

我爸后来怀念我妈的时候,常常啧着嘴说,我妈结婚头一年,跟他说的统共不到十句话,没一次给过好脸色。后来我爸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好几个月,觉得不是个事儿,有天晚上就没急着办事,觍着脸凑到老婆身边,挨挨挤挤地说:“堂客,你想不想再回去读书啊?”

我妈霍然抬头,眼光雪亮,死死的盯着他。那双眼睛太漂亮了,盯得我爸当时骨头一阵酥软,几乎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妈见我爸看她看呆了,半晌没吐出第二句话,急得把我爸直接推了个跟头。我爸跌在地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我是说,我送你去考大学吧。咱们不急着要孩子,当然你要是急我也可以急一下,我还挺想要个小孩的——我都三十二了。”

我妈不可置信地盯了他好几十秒,吓得我爸大气不敢出,就那么四脚朝天的在地上仰着。我妈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拍他:“你说话算话!你说话算话!”

所以一直拖到了快四十岁,我爸妈才生下来我。

其实,还不如不生我的好。

因为我妈死在了产床上,大出血,整张白床都被她的血染得通红。我爸跪着求医生,给她输血,给她救命,医生也只是摇头:“这个没办法的,我们实在尽力了。”

我洗三的那天,我爸操持着给我妈风光下葬。我妈那几个兄弟,全都挤在棺材前面哭得震天响,带着她那一对爹妈,把眼泪到处飞。说自己就一个女儿,是全家的心肝宝贝,现在为了他们老裴家生儿子死了,必须得要个说法。

我爸叫小弟把他们全家都叉了出去,一人打断了一条腿抬回屋里。拿了张名片给医院,说这群人再敢回来闹事,就直接打他电话,他还来断他们另一条腿。

我是从小跟着保姆长大的。我爸没妈,我也没妈,他每天在外面跑生意,我常常一个星期见不到他一面。保姆陪着我在空旷的大别墅里,不厌其烦的告诉我,要听话,要乖,爸爸在外面挣大钱,将来都要给阿醒打家业,阿醒千万别淘气。

我就逐渐被养得不怎么敢说话了。保姆每天盯着我,我跑跳,她就尖叫着冲出来,生怕我摔了;我爬楼,她也尖叫着冲出来,忙不迭把我揽在怀里。我说我想去外面放风筝,我想去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都不行。外面的世界全都是危险,都是我不能挨着碰着的地方。

十二岁,我爸不知道从哪里搭上了锦市楚家的线,抱着楚白秋他爹的金大腿,把摊子铺到了锦市来。他招揽了一群专家、顾问,开始在锦市大模大样的做资本,把他看好的一家本地餐饮公司运营到锦市来,要做上市。

我不知道上市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这个事如果做成了,我爸就再也不是挖矿的泥腿子了,而是金光闪闪的资本家。

我能做的,就是跟着他搬到了锦市来,进到楚白秋他爸安排的学校,从此忠心耿耿跟在楚白秋身后当个听话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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