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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的清醒,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糊涂。”

文若大师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我们佛家说‘有情皆为众生’,既然身而为人,难免会有喜、怒、忧、怖,心中有碍障不要紧,要紧得是将所有执念纠结于一人一物身上,太过偏激,便容易心生魔障——”

“般若母的阴毒之处,便在于它会渐渐让人迷失自我,丧失心智,以为得到了无上的极乐,但其实只是陷入了无尽的疯魔之中。”

“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朝廷安定,贫僧只愿丞相永远不会走到疯魔那一步。”

谁知张鄜也坦荡地看向了他,眼睛很平静:“大师佛理深奥,但话中有一处仍是有些偏颇。”

“哦?愿闻其详。”

张鄜转过头,望向自己来时的雪中足迹,脑中不禁浮现起那人的种种模样:

发呆的。

傻笑的。

脸红的。

恼羞成怒的。

伤心欲绝的。

“真正的疯魔,是清醒的。”

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地沉沦。

……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

“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

“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大雄宝殿中,身着黄色僧袍的和尚端坐于莲花蒲团之上,手中规律地敲着木鱼,口中齐声念诵心经。

屋外正静寂地落着白,时不时可闻得松枝不堪雪重而塌落的轻响,室中幽暗昏晦,惟有那三身佛之下的万点明烛似狭长的眼一般在风里抖簌着。

文若大师敲着座下木鱼,在心中计着时辰,望着中央浑身被汗浸湿却一言不发的张鄜,对此人的敬佩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只见那人除了高堂上的氅衣,宽肩阔背上坦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旧伤,仿佛一座久经风霜的石碑。

他眉间微微蹙着,不时有汗从鬓边滴落,手中紧握着那串紫檀佛珠,随着那生生如潮般的诵经声转过一圈又一圈。

这诵经清修倒是张鄜自己想出来的法子,只因他不愿在般若母彻底爆发时丧失神智,故而一次次地以一己之力催动此蛊,再靠苦修的意志将其强行压下。

这种“酷刑”到今夜为止已有十五回了,看上去似乎卓有成效。

文若在心中暗叹道,若是丞相未对那十三殿下动情,又若是当年交战时未替皇后受下此蛊,今时今日也不必受到这等憋屈的折磨。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作什么!!你可知丞相此刻正在殿中清修!!无论是何等要事,擅闯进去都是杀头的重罪!……”

“——我有十三殿下的要事要禀告!!丞相先前便让我看着他,若有异状便要立马向他汇报,你现下在门外拦着我才是当真耽误了要事!你可知那十三殿下今夜去了何处!?……”

文若皱了皱眉头,正欲让身侧沙弥前去送客,却听见张鄜道:

“让他进来。”

丞相之命无人敢违,不一会儿,门口的金吾卫便被请了进来。

他满头满肩皆是风雪,整个人气喘吁吁的,望上去似乎正是从上京马不停蹄地赶来的。

文若示意室中的僧人停止诵经,望见那人抖了抖衣袍,俯身在张鄜耳边低声道了几句话,而丞相握着檀珠的手愈来愈紧,指节更是用力得泛白,随即室中近乎诡异地寂静了倾刻——

“啪!——”

仿佛一根弦被兀然拨断,一百零八颗念珠好似尸首一般骨碌碌地滚落满地,噼里啪啦如骤雨雷霆,震得人心神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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